启珩不卑不亢道:“定不会让天可汗失望。” 那么,到时候大应会做出什么来也都是渤海国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争王位是一门极难的学问,有人钻研一辈子不得其法,有人用短短时日成功登顶。 大王子迎娶了沈州贺氏嫡女作为臂助,成功拉拢了以贺氏为首的勋贵势力,成婚半年以来得了不少好处。 这个走捷径的提议获得了二王子的首肯,他并不讨厌联姻这种捷径,甚至乎很乐见其成。 申池大为疑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娶渤海国重臣之女,对于巩固自身势力是最有效的。 又如何替二王子去抗衡大王子妃贺氏的家族势力? 先去结交大应有权势且得圣心的臣工,再迎娶这位臣工的女儿,用这种联姻方式变相示好天可汗,真到了与大王子兵戎相见的那一天,求援于大应,必然能有所回应,能够增添夺得王位的筹码。 申池如是想。 可是近日二王子常外出游玩,懒怠结交臣工,心思明显未完全投入,申池每每想到此处,头就疼得厉害,颓坐在罗汉榻上,小口啜饮酽茶,耷拉着眼往门外瞅,想瞧瞧能否在天亮前等到启珩。 许是他惦记的念力太强,下一刻人竟真的出现在了门口,心中略略欣慰,脸上刚浮起些微喜色,看清楚启珩跟落汤鸡无异的狼狈样和肩膀犹在冒血的伤口,申池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急急吩咐随扈去找医师。 他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分外虚弱,伤势颇为严重。 “怎么还发烧了?” 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委实气到了申池,他绷着脸接来药瓶,挥退随扈,拿剪刀裁开了伤口处的衣料,清理血迹的时候故意加重力气,不期然得到一声惨嚎。 “这个提议不错,我会考虑的。” 自讨了没趣,启珩悻悻缩进茧蛹里面,怂怂地低头不吭声,半晌之后,斜眼睨了睨,小声叨咕道:“哼,我才不会遂了你的心意。” “麻烦。”启珩嘟囔着,不情不愿地褪了褪锦衾,动作之间他袖中滑落了一样物什,掉在地面徐徐散开一朵花形。 看清榻下的物什,申池倒药的动作一滞,老脸一红,手继而一抖,整瓶药粉俱倒进伤处。 “申老头,你弑徒!” 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启珩纳罕地盯着申池四下翻找东西的身影,喊住他,“喂,找什么呢?” 脑中兀然卡了一卡,启珩哑然失语,神情极度震惊,嘴巴张得溜圆,“不是,你来朝贺带藤条作甚!” 自幼陪伴,感情非比寻常,任何人都比不了。 大抵打着打着便愈发皮实耐揍,且知道申老头不会下死手,是以他再见到藤条的时候倒不那么怕了,可是心里终归留下些挥之不去的阴影。 “难为你能说出‘君子动口不动手’,真不容易。”申池凉凉讥讽,从箱箧里找出了藤条,放在掌心掂了一掂,瞥向启珩,脸上露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笑意,“我还曾教过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知道你忘没忘。” 他盯着申池高高举起的藤条即将落下,把眼一闭,心一横,慌里慌张地补充道:“这东西可以助我成功迎娶到权臣之女,成为我登上王位的一大筹码。” 闻得响动,启珩睁开眼睛,松了口气,强忍着肩膀的伤痛,捡起地上的物什,小心翼翼收拢进枕头底下,万般珍视的神态几乎让人以为收藏了劳什子稀世奇珍。 真是罪过。 “你最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申池努力维系着心平气和,给了启珩一个‘你自己掂量着办’的凶狠眼神。 “废话。”申池冷眼瞥他,花点银钱就能探明的事儿,各藩国人尽皆知。 申池:藤条呢!我藤条呢!我要抽死这个不要脸的徒弟! 老师着实是不给留面子, 启珩面上有些挂不住,竭力维系着良好心态,继续侃侃而谈。 启珩略有一丝惋惜,齐贽的聪明才智不能为他所用, 不免叹上一叹。 “辅国大将军窦定滔出身老牌门阀士族——兰陵窦氏。现如今是窦氏的家主, 曾任水军统帅,手上握着一支十万人的窦家水军, 曾赢过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以少胜多的白江口之役迄今都是倭国人的噩梦,平江之役更是快打到了高句丽的老巢, 吓得他们的君王不敢造次,上书称臣求和。” 其实早在启珩小的时候便是听着窦定滔的英雄事迹长大, 心目中将其奉若神明一般的人物,对窦家水军的战绩更如数家珍。 这三个成语是他不吝给予的最高赞誉,他脸上浮现一丝憧憬之色,眼前似乎铺展出一幕杀伐震天的场景, 裹在锦衾中的身体因兴奋而微微颤动。 兵士使用绞车弩、投石车向敌方发动猛烈攻击,火光似一条巨龙爆燃,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军舰船队伍,打乱了他们的队形。 “窦家水军的名号令沿海诸国皆闻风丧胆,据传有一位临海小国的王君无意瞧见了海上窦家水军的旗帜便吓得大病不起,此事一度成为一桩笑谈。漫漫数十载无一人胆敢进犯大应海域半步,窦定滔属实功不可没。” 申池在旁瞧花了眼,勉力克制住将对方脑袋按进锦衾里的冲动。 “窦定滔之妻殷氏乃大应著名女船王的独女,殷氏嫁给窦定滔后,圣人甚至把朝廷打造舰船的生意交给了殷氏。殷氏也不负众望制造出了坚不可摧的舰船,投入到窦家水军之中与敌方作战,可以说窦家水军的无敌威名有一半是殷氏所带来。” “窦氏夫妇育有三子一女,三个郎君承袭了父亲的衣钵驻守海防任水军统帅。而女儿生来体弱多病,被夫妇俩养在深闺不见人,前些日子暗桩打探到窦氏女要去弘福寺小住,所以今晚我本打算漏夜前去一探究竟。” 言行明明十足轻浮孟浪,反观启珩坐正身体,脸不红气不喘地讲出一席话,好像丝毫未察此乃小人行径。 “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启珩矜持颔首,“说。” 他重重一叹,从容跨步迈上榻,等启珩缓过神来,竟被他钻了空子捡回藤条,登时傻了眼。 冷飕飕的寒意爬满脊背,汗毛根根倒竖起来,启珩面如土色,感觉下身冰凉,桃花眼睁得老大,两排牙齿不停打颤。 他偷偷捂紧了锦衾,往床榻内侧蹭了蹭,警惕地审视着申池,并且下定决心,如果申老头敢有下一步动作,他便会立即翻窗逃跑。 哟,真是亲老师,主动推徒弟跳火坑。 申池:“……” 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申池,不禁愁上眉梢,气结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