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人离开,容盈饮下一口已经凉透的茶,独坐着沉思,双目渐渐放空。 此番二妃能来告诉她这桩事,也不过是想在危机四伏的宫中多留一条出路罢了。 轻轻推开半敞的窗牖,容盈伫立窗前仰望天际,双瞳里覆满晦暗不明的天色,张开手去接雨丝,沁凉落掌,水泽斑驳,心中默念着师父曾经予她的批命。 沉寂多时的平静终会被打破,等待自己的不是前途未卜的殊死较量,而是子虚乌有的虚妄一场…… 傍晚时分,南宫旭驾临含凉殿,却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拂袖而去。 高澹纳罕极了,自大婚以来帝后一向没红过脸,两人迁就彼此,互相包容,简直是全天下夫妻的楷模。 这场雨一直落到夜里,雨幕下的大明宫华灯煌煌,笼着朦胧水汽,御道上金根车辘辘碾过溅起雨水,一路驰向与含凉殿相反的方向。 骤见金根车至,宫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错,等亲睹天颜的那一刻分外震惊和喜悦,有人急忙去请已经睡下的淑妃迎驾。 南宫旭立在门口,直勾勾盯着绫绮殿的匾额,一言不发。 闻悉圣人至,慕容涵伊始犹觉几分不真实,若非目睹绫绮殿宫人个个儿乐不可支,围前围后替她张罗着,她几乎以为自己仍然沉浸于睡梦中。 宫人惊慌不已,惶惶然叩首,“婢子知错了,求淑妃饶了婢子罢。” “您有所不知。”采箐缓了缓脸色,到妆奁内取出一支碧玉簪,轻轻插入主子的乌髻,在她耳畔窃窃道:“婢子曾留心观察过皇后的穿戴,平素的服饰皆偏素雅,料想圣人多半偏爱这一类,所以今夜成败在此一举。” 采箐生怕主子面圣忸怩,错失良机,赶忙鼓励她,“一定不要错过这大好的机会,若是上苍垂怜能让您一举怀上皇嗣,这辈子您便有了结实的依靠,不用怕任何人了。” 含凉殿—— “娘子,您怎么可以如此糊涂,亲手将圣人推给旁人啊!” 她家娘子居然当着圣人的面儿,搬出那套朝堂上臣工劝谏天子的话,劝说应该雨露均沾,让后宫嫔御都得到侍寝的机会。 皇后殿下温柔摇首,再次重复一遍适才说过的话,忖度着光靠嘴说意犹未尽,更是提前备了一篇泛着墨香的劝寝表,亲自呈给了圣人。 倘使天子觉得不合心意亦可于年末开一场选秀,多挑些德才兼备的女子充实后宫,真正实现左拥右抱的场面。 更是有幸见到那篇劝寝表在圣人掌中化成了一滩纸屑,稀碎稀碎,扫都扫不起来,大抵就如圣人此刻凋零残破的心,拿浆糊粘也粘不住。 把圣人推给旁人,娘子的心里肯定很难受,可是身为皇后不得不这样做。 与其等到朝堂上传来攻讦之言,被动的去做,不如先发制人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 榻上, 容盈紧闭的双目慢慢睁开,她怔怔望着帷幔上繁丽的绣纹,眼睛眨也不眨, 眼眶很快酸涩湿热,随即翻了个身。 “妾恭迎圣人。” 看见淑妃的第一眼, 南宫旭像是怔住,眼神凝滞在她身上, 仿若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万万没料到, 尊贵的天子竟会亲自去扶起慕容涵。 少年天子着一袭玄色常服,温文尔雅,仪貌端伟, 丰采俊秀,继承了南宫氏皇族一贯的好相貌。 “选秀匆匆一瞥, 未察淑妃竟这般貌美, 倒是朕眼拙了。” 殿门关闭的那一刻,南宫旭笑着凑近了慕容涵。 “哦?什么罪?” 夤夜,雨终于停了。 她蹙起眉,微微睁开眼,俯身想要捞起锦衾,结果有人强先一步拾起。不自禁的想抬手为她拭汗。 “圣人不是去了嫔御那处,怎么如此快的结束?” 他整个人覆身而上,存了成心报复之意,扬手扯下幔帐上的丝绦,捆住了身下之人的皓腕。 “菩风,你要做甚!” 他气息一乱,带着渴求和迫切粗暴地扯下衣裳,唇一路蜿蜒,手上动作加重了些,声音亦沉了两分。 “等等,呜……” 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 ‘咔’、‘咔’、‘咔’…… 宁画轻启皓齿嗑出一粒瓜子仁,‘呸’地一声把瓜子壳吐进了石桌上的篓子里。 “要是不想吃了直说。” “你这小妮子,当真胆肥儿。” 宁画前后招惹了两人,悻悻然嗑了会儿,忍不住看了看时辰,嘟囔道:“幸亏今儿旬休,圣人不用上朝,要是真这个时辰起,臣工的唾沫星子不得淹了紫宸殿。”咂了咂充斥卤香瓜子味的嘴巴,呷了一口茶汤,补充续道:“也不知圣人与殿下何时才会起身。” 处于沉睡的感知逐渐被唤醒,嗅到淡雅花香混合温热水流从四周汇涌遍体的时候,容盈费力地睁开沉重眼皮,一线珠芒散发出的柔光映入眼帘,将周围环境照得清清楚楚。 她弄清了现下所处的位置是后殿的温泉中,更加放松身体,疲乏地闭上眼眸,劳累至极的肌体经过浸泡,得到了极大的舒缓,舒慰之下发出低低的喟叹。 朗朗动听的话语含着脉脉关怀,南宫旭抬手轻揉着她的脊背,眉目含笑,俨然一副餍足之相。 面对此般情状,南宫旭侧身拿过池畔的瓷碗,递到容盈唇边,哄道:“多喝点蜂蜜水,对嗓子好。” 一碗蜂蜜水下肚,容盈的喉咙舒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