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隆冬,地冻天寒,北风吹绽了一树树腊梅,是严冬里难得一见的傲寒凌霜之景,她趁着出了日头,往后山堆雪折梅。 路过一片雪林子之时发现巨石旁蜷着一个昏迷的小少年,满身霜华,眼睛紧阖,脸色发紫,身体冻得僵硬似铁,眼看着人有进气没出气,匆忙塞去手炉,替他揉搓各关节。 事后,她知悉人无恙,便未多追问。 “原来我们那么早就见过面,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往昔的你我始为偶然,现今的你我终为必然,一切顺理成章。” 他的声线温沉悦耳,不啻清泉流入幽篁春深处,含情的眸交互着缱绻柔情,一抹温凉印在眉心,极致的柔软轻盈凝着情愫,种下了恋慕的开端。 “承蒙赠炉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今遣万千流光为使,上告神明,禀此心此意,证矢志不渝。” 长安夜,焰火不眠,举世华彩皆为一人。 秋夜静谧,宫漏犹滴,一宿烛影摇红,金台泪烬作珊瑚。 太液池广阔的水面清波泛澜,晨风袭来,摇漾起含凉殿中红纱飐飐,隐约窥见一双人影相依,喁喁咬着耳朵。 实在经不住缠磨,女儿家幽幽吐露甘拜下风的服软调子。 沉缓语调蕴含不容置疑的坚定,南宫旭俊眉微扬,好比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拽住容盈挡脸的绢帕抛之一旁,笑得满面促狭,“放心,不会让你失望的。”说罢,倾身凑得更近,轻佻且痞气地勾起了她的下颌。 但—— “如若能说出每样奁具的用途,我便允你画眉。” 偏南宫旭付诸一笑,不消片刻清楚讲出了各物的用途,反倒堵得自己哑口无言,只得垂首认输。 余光睨他一气呵成画出眉形,容盈心里越发不踏实,摸来捶金银花鸟镜,侧视着镜中细长而舒扬的眉形,不似预想中的遒劲粗重,略略安了心,“菩风画眉的手法老道,倒像替不少人画过。” 南宫旭戏谑地乜斜着高澹。 闻音知雅意,高澹乖觉搭腔:“殿下有所不知,圣人为了给您惊喜,专程学画眉日日拿奴练手,炉火纯青的画眉技艺准保您满意!” 情,恰如灶上文火慢炖的羹,用大火则易坏了味道,用文火长时间炖煮,食材变得软糯鲜美,送入口中叫人回味无穷。 上述道理是南宫旭私访市井,听说书人侃侃而谈时记下的夫妻相处之道。 她强行转移了话题缓解尴尬,眼风佯作不经意瞟过高澹本就长得喜庆的脸,想象菩风居然在这张脸上描画弯曲秀丽的眉,顿觉喜感十足,嘴角的弧度不禁扩大。 怎奈,容盈如一块木桩子般不解风情,眼神放到高澹面上许久不移,抿着嘴笑。 南宫旭心头不畅,脸色极差,醋缸子统统碎作齑粉,徜徉醋海里着实吃味得紧,不愉的眼神冷冷剜着刀子,阴戾目光几乎将高澹扎成刺猬,张嘴对他比了‘快滚’的口型。 清干净碍目的东西,南宫旭脸色回暖,轻柔地掬起容盈的脸,重新夺回她的注意力,指尖细细摩挲滑腻柔肌。 他撩拨得她面颊痒痒,赧然一笑,黝黑眼瞳紧锁着如花笑靥,透露出炙热磅礴的情愫,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我不想你去见不相干的人。”又紧紧搂住了她,仿佛受委屈的稚童闹脾气,态度执拗且强硬,“满满,你只属于我,不能去见任何人。” 他难以忍受独属自己的‘珍宝’受众人注目,打心眼里升起戾气不快,恨不能铸一座囚笼牢牢隔绝外界的视线。 “谁敢?”南宫旭眉眼沉凝,面上浮现凌厉冷峻的神情,护短的秉性暴露无遗,“朕的皇后,他们无权置喙。” -------------------- 容盈眉尖子蹙拢的薄愁, 真真切切击疼了南宫旭胸膛,立马肃容改口:“夫人所言为夫莫敢不从,必准时上朝。” 一只胳膊伸了出来左抖右晃,南宫旭恹恹耷着头 容盈抿嘴一笑, 实打实拿他没办法。 嘴角闪过蔫儿坏的笑,南宫旭眉尾一挑, 猛地收回胳膊拽得佳人踉跄跌入怀。 屡遭调戏, 又推不动硬邦邦的胸膛,她气不打一处来, “没正形,快放手。”挣扎间根本未留意到男人幽沉的眸子,直至一片阴影压下来, 将声息悉数堵回了喉间。 转角立柱旁有三道人影鬼鬼祟祟扒着窗根儿听壁角,闻得殿中隐隐约约的声响,高澹撅着屁股拱了拱水芙与宁画,臊红着脸互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弯身退后。 “要不入殿委婉提醒一下?” “你俩长点心罢!” 水芙和宁画虚心聆听。 半盏茶后,圣人走出含凉殿,面庞噙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禽兽—— 南宫旭嘴角蹭满红彤彤的口脂痕,边走边握着一张帕子擦嘴,陶醉的神情中带了点意犹未尽的回味。 高澹选择性无视掉水芙宁画震惊兼且忿忿的表情,颠颠儿跟随,笑得跟朵花似,眼尾挤出层层褶子。 真是美得很。 御道中央一方汉白玉台上筑有石制日晷,铜制晷针垂直穿过圆盘中心,影子由西向东慢慢移动。 远眺含元殿高踞于龙首原南沿之上,殿基高出地面四丈多,鸟瞰足下的长安城,殿前两条龙尾道,迤逦绵延,背倚旭升朝阳,望之磅礴如火,傲然向世人展示着摄魂夺魄的壮丽雄浑。 朝参钟鸣余音悠长,身处内宫之中照旧听得清晰。 “殿下,长德殿到了。” 都怪菩风。 面对姗姗来迟的新妇,太后会是何等表情,做出何等刁难行为。 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香沾怀袖,意蕴悠远。 容盈嗅得鼻息间的芬芳,含着浅浅思量,不惹人察的侧目觑周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