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了 事务全数处置停当,宫人鱼贯退避庭中肃立,房间内的几个宫人陆陆续续地搬挪冰鉴,容盈不错眼盯着人,差遣她们,“就摆到腿侧,多添些冰。”又抬了抬手,示意摇扇宫人加大风力纾解燥热。 “只是启齿讲话,用不着罢。” 补妆宫人怯生生垂着脑袋,细听腔调含混着惧意。 容盈无意拗执着去为难别人,也就松了口。 方不过鸡鸣戒旦,她便与外庭伺候她的宫人一并起的床,自觉履行自己婚仪主角的职责。 拢共八个宫人服侍搓洗了小半个时辰,出浴的时候脑袋已经昏昏然,腰带刚刚系好又被一群人簇拥着坐下妆扮。全程仿佛是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脂粉打在脸上力度轻且柔,堪是缕缕春风拂面带人重回了春困时节。 不睡,她能忍。 她委实是捱不住难以动弹的苦,且一件接一件缠粽子式的穿法忒厚重以至冒汗,不得不频频修饰妆容好生麻烦。 龙与凤凰是至圣祥瑞,神明的化身,龙象征天子,凤凰象征皇后,二者高贵至尊。 待到浴火重生,灰烬散尽之时终将九九归一。 这现世的瑞象难辨好坏…… 可是唱罢一出又一出空城计紧锣密鼓登场,阵阵腹鸣不客气的叫嚣着,她皱着脸不得不正视起五脏庙的控诉。 忍字头上一把刀,她咬牙挺着,终于在祈盼中捱到了吉时。 使者娓娓宣读册文,等尾字收了音已是一炷香之后的事。 颂辞内容繁长,礼官的语速不疾不徐,眼看日头渐趋毒辣,她偷偷掐了掌心,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衣襟肩颈的汗水洇透素纱中单,膝盖跪到完全无知无觉。 “礼成!”礼官高唱:“行参!” 灿金凤冠垂坠的流苏摘取了日光炽烈的温度悬荡在耳畔,凤头钗炫目靡丽的色泽晃着光晕。 “免礼。” 前脚恢复了一身轻,后脚就享用到水芙与宁画备的槐叶冷陶,是何其幸福的事啊! 容盈看得食指大动,捞起筷箸,蘸着咸齑汤吃了整整一碗,口感凉爽筋道又不寒身子,好生舒泰。 长安大街—— 奉迎使者乘辂车出丹凤门,率卤簿抵达万府,随行文武官员分列迎候,不约而同地瞄准万靖,扬起大大的笑脸蜂拥着围住人,嘴皮子上下一碰,好话一箩筐接一箩筐。 “蒙列位帝后庇佑,圣人福泽深厚觅得意中人,不单是皇室之喜,兼是苍生之福。” 作为皇后兄长兼代双亲送嫁之责,万靖顺理成章成为臣工恭维的对象,他笑着与人应酬,一口一个世伯兄弟的熟络唤着,唇舌不输久经沙场的老手。 几日前蹦着高儿反对满满为后,目下假惺惺装样子,要不是大喜之日不宜闹事,他早就…… 万靖立时荡除眼底阴霾,换了一副面孔,他要高高兴兴的送妹妹出嫁,不能因为那些腌臜玩意儿影响心情。 总跟在他身后唤阿兄的小女孩长大了,一点点变高变瘦,又在最美好的桃李年华,穿着钿钗袆衣出嫁了。 遮面的描金丝锦纨扇后,容盈露在外面的黝黑眼瞳清亮又明净,饱满的精气神令整个人容光焕发,眼尾晕着薄薄胭脂,倒应和了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万靖强敛千般不舍郑重地执了君臣之礼,献上衷心的祝愿。 “阿兄。”记作为大应皇后的身份和责任。 绵绵礼乐声中,万靖亲自送妹妹登上重翟车,深深地凝睇启程的卤簿,远眺着大明宫的方向,静默须臾。 天子立后,普天同庆,万民相贺。 夜色中的云端划过溢彩流光,盛开姹紫嫣红,尤属太液池畔和芙蓉园燃放的焰火最是恢弘华丽,巧匠耗时年余打造,绽如龙凤呈祥,散如流星飞瀑,统统落入九重宫阙美不胜收。 丹墀之上早已伫立了一道显眼身姿,烙进溶溶清辉,皎若蟾宫玉树,龙章凤彩,好比谪仙落凡,玄衣纁裳,上下绘十二章纹,头束十二旒冕冠,黈纩充耳,正是南宫旭。 那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后。 绯红锦履姗姗迈过最高一级玉阶,长睫下翦水秋瞳微动,容盈敛着浅浅的笑意看向他,发间的凤钗羽翼高振,嵌宝石凤眸流溢璨光,与玄衣肩颈处绣着的龙目相对,一双璧人站在一处相顾莞尔。 一只柔荑放进了伸来的宽厚掌中,唇齿呢喃仿佛有着撩人心魄的魔力。 十指紧扣的力度催发了胸口某种隐秘的悸动,将秋夜带来的薄寒悉数融化在牢牢牵住的掌心之间,他嘴角抑不住上翘的弧度,指尖勾缠着她的纤指追逐嬉戏,哑声道:“再唤一遍。” “哦。” 好饭不怕晚,他等得起。 求收藏~ 含元殿—— 锵锵妙乐,歌舞升平,群臣觥筹交错,品佳肴珍馐,共享宴酣之乐。 他足下蹒跚的步子直看得永王世子心惊肉跳,忙不迭夺回酒杯,侃侃地讲了番体面话周全了礼数,同几位宗亲揖礼恭送了圣人。 藩国使节有心恭维天朝上国,欲花式拍龙屁讨好处,皆道酒过三巡醉意朦胧,趁着那时候多讨些,未尝不可。 有不甘空手而归的使节生了坏心,怂恿着他人出头做靶子。 扶余使节傻不愣登的瞠着眼,满脸不悦,操着生硬的大应官话责问:“齐相公拦我做甚?我要向尊贵的天可汗进献我国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