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眉一皱,亲自对出言无状的使女甩开十几个耳光,呵斥左右奴仆,“你们皆是懂规矩的家生子,既跟了霜娜姨娘理该好生引导主子行事,怎的愈发没规没矩,真不知是哪个恶心人的带歪了你们!”万分嫌恶地指着脸颊红彤彤的使女,厉斥道:“一条臭鱼腥了一锅好汤,拖下去按府规重惩。” 被杀鸡儆猴的使女是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妆容凋残状若女鬼,对比霜娜梨花带雨且妆容依旧的娇柔哭姿,高低立现,也无怪乎为何人家能当姨娘,她却只能当个愚仆。 楚黛摘了一朵牡丹,言笑晏晏:“姨娘莫多心,若我看不惯,你早就被发卖了,况且区区一介婢妾不值当我羞辱,顶多杖责几十下罢了。” “您为何百般不屑,奴究竟哪儿做错了?” 霜娜面色红白交错,流着泪跑向欧阳明泽的书房,一干奴仆马不停蹄地跟上。 胥苍谱 时间溜得飞快,拜霜娜所赐楚黛已有半月未踏出院门,盖因欧阳明泽又罚她静思己过,遣护卫把院子围得固若金汤,一只苍蝇想飞走都要给一巴掌拍回去。 是夜,密云掩月,星光杳无,空旷夜幕压坠沉沉墨色,与高脊飞檐融为一体,厅堂之中烛火通明,两痕清晰人影映上窗纱。 “咳,请你用正常口吻讲话,别腻腻乎乎,恶心得我直反胃,另外你哪位?我认识你吗?” 女人甜腻腻的嗓音激起夜哲一身鸡皮疙瘩,抚平根根竖立的汗毛,瞟着衣衫不整的霜娜以及她身后的三条尾巴,脑中闪过一道明光,‘嘶’了一声:“你是当初死乞白赖爬我床榻,结果被削秃尾巴毛的狐族公主霜娜啊,怪不得眼熟。”满眼真诚地问:“尾巴可好了?” 夜哲下意识捂胸,慌张道:“你、你别过来!” “敢再靠近,我砍了你尾巴!” “哼,你守身如玉是为欧阳楚黛罢。”琥珀色的瞳异光流转如堕危险泥沼,霜娜唇角上扬似笑非笑:“倘她知晓她母亲的死,同白泽族公主你的亲姑母有关,又知晓你来国公府实为寻《胥苍谱》,会作何反应呢?” “对极。奴酷爱音律,欲习谱上乐曲,望少主通融借予。” “噫,当初你姑母兰陵酒坊主人荆娘,可不在乎《胥苍谱》任它流落进国公府,少主又何必在乎,不借奴呢?” 夜哲掐结出法诀,古老的阵符凌空漂浮,罡风袭扫刮得灯烛俱灭,咆哮的玄雷之光映入幽沉眼瞳,爆发出雷鸣电闪,结成由七十二地煞主凶杀之星的杀阵。 杀阵的威压减弱一息,夜哲迟疑了下,再抬目间重灌术法。 夜哲怔怔回望门口的少女,一时之间滋味难明,明明距离很近,为何就地陷出难以逾越的堑壑…… 三条毛绒长尾抖开漂亮弧度,欧阳明泽弹指不见踪影,霜娜收回尾巴,舔净唇角的血,痴痴娇笑:“妹妹果真识时务,奴便静候佳音。” 夜哲一眼看穿霜娜挑拨离间的鬼祟伎俩,无奈怎么也甩不掉不要脸的死狐狸,气得直接祭出月牙戟抵向她脖颈,怒斥:“再不滚,就剥了你的皮,骨肉拆成一份份喂狗!” 提挈着灯笼,楚黛徐徐步入揽月榭,四周熠燿纷飞流光曼舞,聒噪的蝉鸣划刮耳膜,衣袖意外拂落案上卷册,矮身去捡,未料一只手快她一步。 “我断不会将《胥苍谱》草率置于藏书阁,因此令你空手而归,委实抱歉。”楚黛平静地夺走夜哲握的卷册,却叫他一把扯住腕子拉近,反问:“你早就知晓我的目的?” 夜哲不可思议,她居然一直提防自己。 自知瞒不住,夜哲只好据实以告,“书生命中无仙缘,注定永远无法成仙,且生生世世皆是短命之兆。而你阿耶命理之中蕴含一丝极薄的仙缘,同我姑母成亲假以时日他或可修成仙,这也是白泽族各长老最终同意的原因。” 多么可笑,她信他,却一而再再而三被欺瞒利用。 “荆娘间接害死我母亲,而今你又不惜委屈自己当个卑微护卫,假装喜欢我,真是能屈能伸,不愧为白泽族少主。”她狠狠地将梨花簪掼在他身上,听得一声落地脆响,抬手拭 耳边循环回荡她决绝的话语,痛击夜哲每一寸皮肤,痛楚无限扩大蔓延,四肢百骸流动的血液灼着心,他仿佛要被大火烧成灰烬,地上簪身的裂痕像在他心间划开丑陋的伤口,嘲笑着曾许下的海誓山盟多么虚伪。 掌缝间梨花簪一寸寸化作簌簌齑粉,乘着夜风远逝。 两日后—— 美人慵懒摆手屏退使女,眼尾险险上挑,“妹妹果真准时守信。” “东西在此,我阿耶呢?” “给我《胥苍谱》,欧阳明泽即刻恢复如初。” 楚黛拎开匣锁,匣内躺着一本羊皮制成的卷册,样子无甚稀奇,道一声普普通通都不为过。 确认是真谱,她眼底杀机毕现,旋身化出三条长尾,笑容狰狞,“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奴便送你与你阿耶一程同你母亲一家团圆。” 鲜血混着狐狸尾尖落了一地,霜娜仰天痛啸,娇容扭曲,恨意滔天扑来,双目泛着赤红,“不可能!我明明目睹你离开长安,为防万一,国公府周围还布下克制白泽的阵法……” 两天前的那夜,借夜色与揽月榭幔帐的掩护,他抓楚黛腕子时,手臂上被她指甲轻刮写字,二人衣袖相接垂落,在内频频互动,在外任人如何窥觑也察觉不了。 短短几个回合下来,兵刃相击冷光叠影,缠斗不休,霜娜忽觉目光所及之处景象开始重叠,胸口闷疼,莫非…… 她堪堪扛住一击,身形晃了晃。 凄惨狐鸣响彻天际,霜娜重重摔下,趴在地面呕出一滩血,扭曲着身子痛苦嚎叫,浑身伤痕累累,唇边血迹蜿蜒,泪痕遍布苍白面容,苦苦哀求:“饶过我罢,求求你。” 望向他溢满杀意的漆目,霜娜心凉了一半,知晓今日必死无疑,可又岂甘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面对她遽然发难,夜哲为护身后二人,只得放弃灭口的念头奋勇斩狐,一时间凄绝悲啸此起彼伏,伴随最后一只野狐倒下,萦着妖雾的断尾同遍地狐尸相继灭散,再也寻不见霜娜的行迹。 阿耶清醒后探望了重伤的欧阳杰,按医官的说法江南气候适宜调养身体,便应下苏氏和欧阳秀自请陪欧阳杰前往江南别院疗养的请求。 此去江南再无见面之日,双腿俱损是予他的最佳结局。 求收藏! 陪同欧阳明泽一道进入书房,她慨叹心事的情绪一卡,定定发怔。 “你随便挑。”欧阳明泽大手一挥,胸有成竹地笑着:“相中哪个郎君告诉阿耶。” 楚黛无动于衷,拂去罗汉榻上的画轴,闲闲坐了下来,“阿耶,我暂不想嫁人。” 欧阳明泽将她冷淡的态度尽收眼底,指着画像,苦口婆心劝道:“这些人样貌、才华、家世、品性个顶个比夜哲强,而且你嫁过去,我敢保他们不蓄养姬妾,一心一意守着你过日子。而夜哲呢?我交还《胥苍谱》后七天不见踪影,他若真心待你,早就该马不停蹄赶回来,况且当初他接近你目的就不纯,喜欢这么个人一点也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