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呼喊声回荡林间,踉跄行走的少女脑海里陡然出现了一幅幅模糊的画面宕迭沉浮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亟待呼之欲出。 冥冥之中有一股神秘力量牵引着她伸出手臂,缓缓扳过女子的肩膀,在女子转过头的一霎,她蓦地睁大双眸,不可思议地捂住嘴巴。 四周风声渐急,浓雾被一点点吹散,露出森林的本来面貌,粗壮大树浓密枝叶遮天蔽日,将阳光彻底摒除在外,阴暗的林子里交错着如魑魅魍魉般张牙舞爪的黑黢树影,冷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整片森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潜伏着伺机而动。 “哈,你这尾小鱼倒是调皮的很。” 胸口气息顿窒,一股熟悉的疼痛感齐齐涌来,芳漪按住心房的位置痛得弯了腰身,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心脏恍若被一只大掌紧紧攥住,以摧拉枯朽之势击溃折磨。 神思混沌间,背后猝尔袭来一道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的劲风,芳漪勉力躲闪堪堪立稳身体,迎面就有条成人手臂粗的花蔓紧紧勒上腰肢,花蔓的力气出奇的大,竟直直把人抛举至高处。 这一举动,恰恰惹怒了脾气本就不好的花蔓,使得它缠绕在腰肢的力道愈发增强,另有一条花蔓横空出现抽落软剑,细嫩手腕被它的尖锐倒刺勾得鲜血淋漓。 紧缠腰肢上的花蔓愈加缩紧,衣间勒沁出一圈鲜红血色,五脏六腑好像要被它的力量所绞碎,迫人的窒息感使得她的呼吸逐渐微弱,脸色转为青白,瞳眸里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来。 暌违久远的画面终于显现,以往种种的浮光掠影重归脑海,指尖涌动着灼烫炙热。 ‘呲——’ 腰间蓦然轻松,芳漪由高处跌落在地,大口大口几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汗水顺沿着下巴尖滴落。 “小小花蔓竟敢伤吾。”她垂眸冷笑,墨发无风自扬,“以卵击石!” 伏于地面的少女足尖点掠,猛闪身后撤,展开双臂似飞鸟一般迅速后移,直逼向咽喉的花蔓紧追不舍。 足跟甫落地,芳漪的眸光一凛,向后俯腰双手撑地避开两条花蔓的左右夹击,直立起身子,看向迎面袭来的若干花蔓,嗤笑出声:“尔等区区妖物敢同我斗,不自量力。” 花蔓闻声齐齐畏惧地缩了缩,白芒褪至剑柄处倏忽绽开朵状如烟雾的花,异常靓丽。 凛冽剑招益发凶猛,寒剑光芒穿梭不绝,花蔓不断地被削掉,原处却又长出新的花蔓来,本是粗绿的花蔓竟一点点变为血红色,倒刺如同尖刃散发着幽黑光芒,并且发出嘶嘶的巨响,不断朝四面八方延伸仿若无穷无尽,凌厉地朝她鞭打袭去。 “剑回!”她轻声喝道,只见那把剑转了几个圈后,缓缓变小乖顺地落到她的手上,抚摸着剑身熟悉的符纹,不禁喃喃出声:“妍疾剑,我的老朋友。” 一袭浅粉裙裳衬得芳漪容颜愈发妍丽,周身恍若拢着淡淡的华光,叫人不敢直视心生崇敬之意,利落收回妍疾剑,踅身时眉心隐隐浮现出一道银色的印记,然而却转瞬即逝。 -------------------- 时值五月莺飞,惠风和畅的好年月,波光粼粼的河水澄澈潋滟。河面上漂泊着几条木筏,有渔民头戴箬笠悠悠撑篙徐徐行进,大把的渔网抛撒进河底,口中哼唱着淳朴的歌谣。 通常才子佳人邂逅必一眼定终身,一少部分者能成就段良缘佳话,一大部分者遇各方阻挠,纤细的姻缘线下犹悬一把锋利剪刀,实是恐矣危矣。 细长的姻缘线像是被利剪自中间剪开,可仍留有一丝未断,那种将断不断犹如藕断丝连般的感觉紧紧萦绕心尖。 因此随机择了一处妖怪霸占着的山林,三下五除二端掉了他们的老巢,紧接着顺藤摸瓜又除了几个妖怪窝。 在兴头上被泼下一盆冷水,她甚觉寂寞空虚冷,又不想孤零零一个人早早回山上。 为表达对善良村民们的谢意,她私底下以法力引了汇集天地灵气的仙露掺进他们平素浇灌菜田的水渠中,有仙露滋养瓜果蔬菜长势茂盛自不说,更兼具疗愈排浊之功 偶尔随村中少女进山采菇摘果,假装同诸人误打误撞发现一头撞树而亡的野猪,喜呼村中强壮的青年将之抬回村分给众人吃。 今日承了个好天头之故,她从窝了足足三日的茅屋中出来,同邻家少女一起至河畔,凑巧遇上一位曾赠过自个儿糕点的女孩。 河水拍岸,朵朵浪花溅雪,恍惚中芳漪长叹了口气。 讲来,负心薄情男今年特别多,尤是这一个月下来细算算,她便救了八个欲跳河轻生,五个欲吊树自缢的小娘子。 许是活了千年的缘故,很小的时候又在山间长大,不曾沾染过情爱此等如鸩毒般的物什,搞不懂凡界的女子为何要如此执著情之一字。 为避免眼前一条鲜活生命平白葬送,自己劝说开导的话语绵绵不绝,虽反反复复都是那么几句,但毕竟说得俱是实在话。 可惜的是对方总在惊愕之后,捂着耳朵嚷嚷:某郎与我海誓山盟永不分离,怎地怎地……你根本就不懂! 每逢这种情况的发生,最有效的办法便是一个手刀劈颈将人打晕,睡上个五天五夜后,再醒来时因腹中饥饿感,脑海里自然而然淡化了那人的音容笑貌。 经过慎重考虑,芳漪决定先用一番倒背如流的话语稍微安慰她一下,再用手刀劈晕这个将眼泪鼻涕抹得她满袖都是的少女,预备把人饿上个八天八夜。 兜头一大泼冷水洒下,彻底浇了个透心凉,摸着湿漉漉的衣裳,又拧出一大滩的水渍。 临出门前精心梳理好的发髻,变得湿漉漉不说且分理于两侧的发丝黏成一绺绺,贴合着脸颊使晨起绘好的妆容斑驳不堪。 唔,是一尾鱼! “哈,你这尾小鱼倒是调皮的很。”芳漪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拎住了它的尾巴,锐利目光似刀锋般刮过它全身,恨不能将鱼鳞一片片剥离下来。 下一秒,扬手一丢,她直接把手里头的鱼,扔到一位渔民大叔刚送的竹篾鱼篓里,在那位少女诧异的目光下施施然告辞。 一路上,芳漪低声哼唱着渔民们教给她的地方歌谣,提着鱼篓漫步至一座修葺一新的茅草屋前,伸手推开爬满珍珠梅的篱笆门。 屋前的一大块空地上,于左侧方搭建了一座简易的木制凉亭,亭内正中央置放一张燕几并两个蒲团,案上摆置着青瓷茶瓯与时令鲜果。 如茵草地上,以青石板铺就出了条蜿蜒小径,姿态千奇百怪的老树桩子被掏空芯子,培上沃土。 怡怡然撂下鱼篓,少女自顾自变幻出根细长的柳枝,随手把玩一阵子,忽而蹲身闲闲地去搔弄那尾鱼,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篓内,鱼儿激烈地扑腾声尤为响亮,柳枝恰抚弄过柔软的鱼腹。 一把竭力憋笑的男声遽尔在空旷的院落里响起,突兀而又惊悚,倘若是换成普通的凡人听见,此时此刻恐怕早已被吓傻,高呼有妖怪了。 她席地而坐,背靠在亭侧的阑干上,环抱住双腿,一双美眸饶有兴趣地睨向水中央躲在千层石底下的鱼儿。 模模糊糊中似听她轻声嘀咕了句什么,身体忽而不受控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至近处。 芳漪勾了勾指头,施法把那尾离得挺近的鱼又挪近些,这距离足够能伸臂一下子捞出来,轻垂眼帘,居高临下俯视着它,好奇问道:“你既口能言语,那怎不会幻化人形呢?” 要知道天地万物皆有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