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二殿下其人正于舒适寝宫里,悠哉闲哉抱着一只从凡界精挑细选上来的波斯猫撸毛玩。 它本是乖巧地蜷缩在主人怀中,眯着琉璃色的圆眼睛,享受着温柔地撸毛,孰料突然从东边传来四声震天动地的尖叫,把狸奴惊得‘嗖’地窜出启珩的怀抱,炸着毛伏低身子,瞪大眼睛巡睃着四周。 这二位向来起得早,又因无所事事便至常瑟宫同他一处品茗对弈逗狸奴,预备借此打发一整天的时间。 他似乎对这不速之客撞倒了茶瓯,并溅了自己一身茶水感到颇为无奈,神色微僵间,他的余光睇见榧木棋盘上的黑白子散落四处,脸上蓦地露出一抹略得意的笑容,口气状似添了两分遗憾:“唉,真是可惜了月桓你这一盘好棋。” 呆愣出神的月桓神君面对棋枰上乱七八糟的黑白子,喃喃自语:“拥有如斯好嗓子之人,本神君应当去拜访拜访,多多请教学习一番。”随手拾起近前几粒散落的棋子,丢进了楠木棋笥里。 南宫旭挑了挑眉,轻轻握着狸奴的小肉爪,脑海中不知不觉忆起接风宴上那位着一袭缥碧裙裳的帝姬,不禁莞尔轻笑,瞥了一眼皱眉拎着破袖摆瞎逛荡的启珩,扬声向月桓讲道:“其实我今儿晨起便听说了东边四宫来了许许多多的仙娥,正好闲着也是闲着,神君不妨与我一道去瞧瞧热闹罢。” “真的假的?”启珩又惊又喜。 南宫旭抚摸着怀里的狸奴,闲闲接道:“启珩啊,这位如许仙子不就是你要送狸奴的美人吗?听闻她自凡界擢升至今不爱饲灵宠,独喜饲白狸奴。前阵子你托我替你四处寻摸长相漂亮的白狸奴,正巧波斯使臣上贡了两只波斯猫,就给你捎带来了一只,你这般大费周章只为讨美人欢心,若再不去露露脸,怕是……” “且慢,这好则好矣。”月桓满脸惋惜,故作为难道:“可我昨天听闻有人说今日你的那位——”话音未落,就被急于去挑选衣裳的二殿下生拉硬拖地拽走。 “喂,南宫旭你怎么一副恶心欲吐的样子,是早膳吃多了?” “哼,你就是嫉妒我的英俊容貌!” 舜英、舜华等人如愿以偿搅黄了四人的美梦,眼瞅着自家殿下如弹簧般坐直身体,立即谄媚笑道:“禀告殿下,天后娘娘遣了仙娥来,要为您好好梳妆打扮,所以还是快起身……” 殿下威武勇猛哉! 她们吞了吞口水,横下心飞纵着身子扑到榻上,凄凄哀哀地把锦衾拢进怀里头,将恹恹欲睡的四个帝姬吓了一个激灵,张口惊呼:“喂,你们!” 窝在床榻上的四位帝姬睁着惺忪的睡眼,咽下已到嘴边的呵斥,傻傻打量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一片如花似玉的‘葱白’,混沌的脑子尚且没转过弯来。 览天台下,蔓儿坐在七重多罗树旁的石凳上纳着凉,啜饮着茶水,悠闲打着纨扇,观赏周围繁盛茂密的吉祥草,又望向四座宫殿中进进出出忙碌非常的仙娥,颇为满意地颔首。 二哥哥 四位由内至外被收拾得彻彻底底的帝姬站在览天台上,齐齐沐浴着众水灵‘葱白’的殷切目光,眸光略显呆滞,灵台里仍是一团搅不开浆糊,又仿佛是裹笼了蓬松的棉絮,什么事情也琢磨不清楚。 又譬如说,天后娘娘也就是她们四人的大婶婶,怎么会突发奇想遣了一群‘葱白’过来,把这第三十三重天东边的四宫,搞得里里外外尽是碧衣飘飘。 对于此道独特靓丽的风景线,暂可一笑置之。 诚然沐浴没有什么琢磨不透的,但是甫泡进池子里身后的那些‘葱白’便一个个将人牢牢盯紧,暗自摩拳擦掌,大有一种你若洗不干净,我们就亲自挽起袖子上手帮您的意思。 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当你刚出浴就被一群手捧漆盘的‘葱白’团团围住,且有三个看起来比较持重稳妥的仙娥拿起漆盘上的衣饰,一件件的往你光溜溜的身上反复比量。 反正目前四位帝姬已是麻木无语,对天于宫繁琐的规矩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哟呵,敢问四位佳人怎的大早上便如此失魂落魄,莫非是……太过想念于我?” 但见他人悠悠荡荡的自一朵云彩后现了身,怡怡然按落云头, 一袭银线暗绣流云纹绯红衣袍服帖加身,衣摆处绣上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遥遥顾看像一团天边的火烧云,离近些看又格外的骚包,手中持着一柄二十四骨描金折扇,在那里翩翩乱摇。 掀目四顾那帮子水灵的仙娥,除却一些个老成持重司空见惯的,余下的大抵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个个都似被勾掉了魂儿,粉面含羞,有些大胆的不断回抛给启珩媚眼,偌大的览天台上一时尽是缱绻缠绵的眼风。 苍天啊…… 最先打断这媚眼漫天飘飞场面的紫瑜烦躁地挥了挥衣袖,示意那帮子‘葱白’仙娥麻溜儿退下。 清场毕,有些事情就可以开始进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诗经·关雎》中的一句。 “哎,妹妹有一份心意足矣,都是一家人,你同我之间不必讲究什么虚礼。” 她似乎想到什么,惆怅地叹了叹:“可大哥哥总板着张脸,不许我们这样不许我们那样,而每次皆是二哥哥出现把我们揽过来,哄着陪着玩闹嬉戏。” 芳漪随之颔首,接着话茬儿附和道:“的确,那日我清楚记得二哥哥携我们逛遍京畿的繁华街道,吃遍各式小吃美食,瞧遍杂耍戏法,买遍摊位上叫卖的有趣玩意,还猜赢了很多条灯谜。” 她的语声夹杂着轻笑,幽幽调侃:“旁边卖烧饼的大娘打趣说,倘若有谁家女儿能嫁给这少年郎,想必会被捧在掌心中宠着护着。” “烧饼大娘讲完后,只见漂亮姐姐们脸蕴红霞紧紧围住二哥哥,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天,二哥哥很是有种不亦乐乎忘记自我之感。待二哥哥一炷香后再回头寻我们的时候,却发现人竟都不见了。” 二殿下僵着笑容,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那个……”启珩强挂着笑脸开口,却不想晚了一步。 楚黛摇摇头,呷口茶润了嗓,语气惋惜:“连累司药星君耗费掉珍藏了许久的三瓶疗伤圣药,纵使如此二哥哥也是三天三夜没能下得了榻,且在这之后常瑟宫整整封禁月余,期间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启珩涨红着脸庞,憋了半晌,抱拳揖了一揖,“随着年岁渐长,四位妹妹的口才倒益发了得,在下敬佩敬佩!” 在座四女互相交换眼风,从彼此眸底看出相同的腾腾杀气与滔滔恼意。 闻言,启珩拊掌大笑出声:“芳漪妹妹真真是冰雪聪明!” 楚黛眼波看似温润如水却暗藏丝缕冷厉,话语掷地有声:“确然如此,适才还瞧见二哥哥施展术法,引得览天台上下尽是桃粉满天,想来今日哥哥至我们这儿,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美人之间也。” 紧接着容盈又接续话茬,善意规劝道:“小妹着实钦佩二哥哥高深精明的术法,不过烦请二哥哥也要分场合、时间,切莫令别人看去笑话,折损我天界威名,堕己身威风。” 秉持着面皮乃身外之物的至圣原则,他成功收获到一堆白眼。 “你……”启珩回首看清渐行渐近的削瘦身影,仿佛颇为吃惊,瞠大了一双桃花眼,脸色登时有些难看,神态略显尴尬,嗫嚅半晌才重新扯出笑容,干瘪瘪问出一句:“越儿你近来可好?” 乌眉如新柳,明眸似辰星,如画眉目间一片绮秀丽色,靡颜腻理,唇色像梢头盛放的滟滟桃花般迷人眼目,颦笑独具番风情。顾自忙活自己的事,对启珩的话恍若未闻。 畔侧四女心思皆是玲珑聪敏,品出些许异样的滋味,立时不动声色觑了眼灵越,又用眼角乜斜着启珩。 二殿下肢体僵硬,如鲠在喉欲倾吐解释番,可筹措半天言辞终归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