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偃和看着跟前孩子,虚托起她,“此子颇为顽劣,但秉性不坏,劳你多担待一二。要教得他心服怕是要吃点苦头,多耗些心力。”
“陆遐自当尽力,不负大人所托。”
“您怎么在外人面前数落起我来了?”那孩子嘟嘴,“她没吃什么苦头,倒是我险些挨了三下戒尺!”
“还说你不顽劣?陆姐姐不罚你,我替她罚!届时何止三戒尺?”
祖父发话,古彦涛垂头丧气,不敢再言语。
古偃和看看天色,振衣而起,“下棋耽误了你时辰,你且授课。我另有事,晚间无事便留在府里一起用饭吧。”
“多谢大人。”陆遐欲送他到书房门口,老者摆手示意不必,门口自有仆役撑伞,两人身影没入雨帘。
古彦涛立于身侧,那双水翦望来,仰头问道,“今日你要教我什么?”
心里却暗想,无非是老旧经典,两位夫子教过多时他都会背了,那日不察才会被抓住痛处,下次定要她说不出话。
陆遐沉吟,想起他顽劣行径,古大人的殷切叮嘱,天晴的莲池风光,端阳河的波光粼粼,以及端州眼下欲来的风雨,心中一动,“学做纸鸢。”
届时让他与古大人一道放罢。
这倒是意料之外,古彦涛瞪大眼睛,她还会做纸鸢?
那人眸光流转,“学不学?”
“自然要学!”
夜半,狂风刮得树叶沙沙作响,阿晴方睡下不久,又恐风大吹开窗,一夜不得安稳,遂披衣起身。
院中夜色溶溶,唯有她手中一灯如豆,一小簇火茫攒动,照亮方寸几许。她持灯细致看过书房,小心看过窗户,知道不必担心下半夜雨风大刮开窗,淋坏小姐书稿,总算放下了心。
走道里有风拂过,树影摇动似在张牙舞爪,甚是吓人,她紧了紧外衣。
树下石桌却有一人独坐,阿晴眯眼认得是自家小姐身形,不由疑惑:
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歇息?
护着光亮渐趋渐近,灯火下阿晴看见小姐面前摆着棋局,似在与自己对弈,棋盘上黑白交错纵横,她一手支额半隐在暗影里,难以分辨。
身旁暖光跃动,陆遐讶异回望,“这个时辰,你还没歇息?”
声音低哑,也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
“担心下半夜风雨起来关窗,小姐为何在这里独坐?”
她触得陆遐指间寒凉,忙回屋取披风为她披上。
“夜里睡不着,起来下棋。”
她忧心神情一览无遗,陆遐搁下手中棋子,目露询问之意。
“…您跟谢阁主忧心什么,阿晴不能为您分忧。”
“只是您千万保重身体,端州多雨,夜来风凉,可不是玩笑,若是病了您又不爱喝药…”
她话里关切,陆遐心中暖融,“这番话你怕是忍了许久吧?”
“您这些日子都瘦了。”她跟在陆遐身旁,自然听得一些,“您说…真的会打仗吗?”
她长在端州,小时虽然经历过战祸,却记不太清了,心中不免惶恐。
战乱时她还在襁褓之中,阿母曾说过负着她出门找吃的,树皮都让人剥净了,她只得挖草根,顾不得有泥在便囫囵吞下去,否则被人发觉要抢了去。
后来神武军的沈大将军领军收复端州,端州刺史整治河道,端阳河上船影不断,有了漕运收益,百姓又过上平和日子。
她随着陆遐四处云游,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又碰上端州兵祸。
小侍女打定主意,若是战事真起,必要好好护着自家小姐。
陆遐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简短道,“屹越军队调动,并无其他举措。”
附近州县有人在收购粮食、马匹,收购和贩卖的人手段极隐蔽,暂时查不到源头。
“那刺史府不知情吗?屹越就在端州附近…”
陆遐摇头,叹道,“眼下证据不够。端州即便上报也不能贸然行动,否则不是屹越驻军异动,便是齐朝逼反。”
屹越并入齐朝版图不过四五年的光景,本就人心浮动,正是该休养生息以收民心的时候,若是贸然挥军围城,势必再起大乱。
届时不管屹越军是否真的谋反,四五年的心血皆付之一炬。
这个罪名,谁都背不起,陆遐自然也知道端州投鼠忌器。
“难道只能干等着?”阿晴懵懵懂懂,这些弯弯绕绕她不清楚,只知道敌人快到家门口了,端州府半点动静都没有。
这要如何与她解释清楚,陆遐失笑,“你呀!”
”我不管,总之到时候我和端阳就护着小姐。”
小丫头心思单纯,一心向着她,陆遐自然知道,只是战事乱局非一言一语轻易说得清楚。
端州困局也并非毫无办法,端看今上与朝廷诸位大人是不是有意厘清屹越乱局。
届时一股作气施以雷霆手段,才能永绝后患。
夜凉如水,两人对坐,陆遐不欲她忧心太过,安抚道,“真打起来,朝廷会派军驰援的,去歇息吧。”
“那您…”
“错过了觉,我再坐一会儿。”催阿晴去歇息,陆遐起身收拾棋局,棋子冷寒似冰,她指尖也沾染冷意。
“硌啦”院墙上似有黑影纵闪而过,陆遐心中惊疑,收拾棋子的手慢慢放下,心口狂跳,一时难抑。
难道是她看错了?
她定了定心神,移步打开院门,门口静寂风凉并无人影,她暗道自己多心,淡笑欲移开眼,余光里地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包袱,包袱上系一字条,犹带血色,在风里颤巍巍地随风飘扬。
纸上赫然写道:寅时追捕,速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