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爬上“叶语桥”的木牌时,他把钥匙串上的石榴叶摘下来,系在最显眼的挂钩上。风过时,叶子与旁边张老师挂的玉兰叶相撞,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两个老朋友在低声问好。叶尖的红被晨光染得发亮,与木牌上“叶语桥”三个字的红漆相互映照,倒像是谁用叶尖蘸着朝霞写的字。 丫丫举着画册跑过来,新画的页面上,挂钩上的石榴叶被描了道金边,旁边的玉兰叶影里藏着条红鲤,鳞片是用金粉涂的。“张老师说这叫叶叶传声,”小姑娘用银杏叶指着画,“风一吹,叶子说的话就能传到果园去。”话音刚落,风果然变大了些,石榴叶与玉兰叶撞得更响,倒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张老师提着竹篮从桥那头走来,篮子里装着些褪色的旧叶子,是去年叶展剩下的。“该给挂钩换批新叶子了,”她用金镯子把旧叶摘下来,镯子的反光在木牌上投下圈光晕,“这些旧的收起来,明年秋分泡在石榴酒里,能酿出叶香。”他忽然发现最底下的旧叶是片苹果叶,边缘的齿痕与父亲今早摘的那片,竟有几分相似。 帮着挂新叶时,王大爷颤巍巍地从布包里掏出片红枫叶,是桥底陶盆里那片老伙计。“去年秋分它陪着红鲤,”老人用麻绳把枫叶系在挂钩最末端,“今年让它听着网歌晒太阳。”枫叶在风里转着圈,叶尖的红与石榴叶的红在晨光里融成一团,像池子里红鲤聚在一起的模样。 挂到最后一个挂钩时,他把母亲新晒的苹果叶系上去。叶影落在木牌的“语”字上,恰好盖住言字旁的点,倒像是叶子在替字说话。张老师忽然指着叶影笑:“你看这影子,多像红鲤摆尾的形状。”果然见苹果叶的影在木牌上晃,叶尖的弧度与池塘里红锦鲤的尾鳍,严丝合缝。 社区的广播响了,是孩子们合唱的网歌新编:“叶挂桥,风作捎,话儿顺着影子跑。”歌声里,挂钩上的叶子们齐整整地摇晃,石榴叶碰玉兰叶,苹果叶撞梧桐叶,发出的声响与歌声连成串,像支没有指挥的乐队。丫丫举着银杏叶加入合唱,叶边的豁口在风里抖出细碎的响,像乐队里的三角铁。 往果园走时,风把叶子的话送到耳边。石榴叶说的是池塘里红鲤抢食的热闹,苹果叶讲的是果园里石榴熟透的甜香,玉兰叶哼的是张老师金镯子的叮当,红枫叶叹的是去年秋分的月光。他忽然明白,这些叶子真的在说话,说的是社区的烟火,是邻里的暖,是每个秋分都重复却从不厌倦的日常。 父亲正在果园修剪枝桠,举着的苹果叶在风里招摇。“刚听见桥那边热闹,”他往枝桠间塞着石榴叶,“是叶子们在唱歌?”剪下的枝条上,几片石榴叶还倔强地挂着,风一吹就喊着要去桥边,与挂钩上的伙伴们会合。 午饭时,母亲端上盘炸叶儿,苹果叶裹着面糊炸得金黄,石榴叶包着豆沙透着红。“张老师说社区要办秋分宴,”她往他碗里夹着炸叶,“让每家都带道叶做的菜,就摆在‘叶语桥’上。”他忽然想起挂钩上的叶子们,此刻定在风里商量着,该让哪片叶的香味先飘去赴宴。 去池塘捞红鲤准备宴客时,三条红锦鲤格外活泼。它们绕着那片玉兰叶游,尾尖扫过叶心的水珠,溅起的银亮落在水面,与挂钩上叶子的影相互映照。丫丫蹲在池边拍手:“它们知道要去桥边做客啦!”果然有尾红鲤猛地跳出水面,像在给桥上的叶子们打招呼。 傍晚的“叶语桥”摆满了叶做的菜。张老师的玉兰叶蒸糕,王大爷的梧桐叶包粽子,年轻媳妇的辣椒叶拌凉菜,丫丫的银杏叶贴饼子,最中间摆着果园的石榴叶炖甜汤,汤面上漂着片完整的苹果叶,像条小船载着甜香往每个人鼻尖漂。 挂钩上的叶子们也来赴宴,风把它们的影子投在菜盘里,石榴叶的影落在甜汤里,苹果叶的影盖在蒸糕上,像给每道菜盖了个叶形的邮戳。父亲举着酒杯站起来,苹果叶的影落在酒里,晃出细碎的红:“敬咱们的叶,敬咱们的桥,敬咱们年年秋分都能聚在这儿!” 他举着酒杯回应,目光落在挂钩的石榴叶上。风正带着它的话往果园跑,说桥边的宴有多热闹,说孩子们的笑有多甜,说红鲤在汤碗的倒影里游得多欢。叶子的话钻进心里,像母亲炖的甜汤那样暖,像父亲种的石榴那样甜,像张老师的金镯子那样亮。 宴散时,挂钩上的叶子还在说悄悄话。石榴叶告诉苹果叶,明天要让风捎片果园的花瓣来;苹果叶答应红枫叶,秋分夜里借它点月光;玉兰叶跟梧桐叶约好,明年还要一起挂在这个钩上。他忽然明白,这些叶子永远不会寂寞,就像社区的人们,永远不会孤单——风是信使,叶是邮票,桥是邮筒,所有的牵挂与惦念,都能顺着影子跑,跑过池塘,跑过果园,跑过每个寻常的晨昏,跑成代代相传的温暖。 月光爬上“叶语桥”时,挂钩上的叶子们安静下来。石榴叶的影落在木牌上,与“叶语桥”三个字慢慢重叠,像给桥名盖了个叶形的章。他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风还会来,叶子还会说,红鲤还会游,孩子们还会唱,所有的故事都不会结束,就像秋分的月亮,总会圆了又圆,就像掌心的温度,总会暖了又暖。喜欢幽谷怨灵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幽谷怨灵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