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十三日,请愿学生的人数又有增加,国民政府附近的街道上都挤满了人。当局紧张起来,选派了50名便衣警察,化装成学生模样,三个两个的混入广场。
到了中午,考试院长戴季陶慢吞吞地来了,与学生们见面。他避而不谈抗战的实质性问题。说来说去就是不能抵抗,抵抗的话,三天之内就要亡国。
学生们早已听得不耐烦了,纷纷怒骂。
乘着这时广场嘈杂之际,混入学生们中间的便衣警察借机高喊:“走,走,走,吃饭去,不听他的无用一套!”
有小部分同学不明就里,就跟着走了,接着大部队也不知不觉地跟着移动了。此时,队伍中有人出来阻止,但已来不及了。不到半小时,广场上空空如也。当局自以为得计。
(七)
不料,黄昏时,学生们又全回来了,人数还有所增加,队伍排得更整齐,表情也严肃起来,当局一看,怕要出大乱子,只好有所放松警戒。到了晚上,天空下起了雨。原来不许学生们进入国民政府大门,随着雨越下越大,警卫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只好退到二道门。把大门内的走廊和会客室让给学生们避雨、休息。这样局势才有所缓解。但当局还是借来了军棍几十条,作为防御工具。
到了凌晨二时许,大概看到这样下去无法收场,上面发下话来,蒋委员长今天准备亲自向学生训话,为了保证安全,立刻选派便衣警卫一百名,暗藏手枪,前往国民政府听参军长指挥。但由于国民政府大门口挤满了学生,只好从与国民政府一墙之隔的参谋本部进去。就这样一百名带枪的便衣就偷偷进入了国民政府,没有被学生们发现。
当局为了“保护”蒋委员长的所谓安全,决定采取外松内紧、步步设防、层层戒备的措施。二道门是徒手的警卫,三道门为带枪警卫。在两旁的大厅里潜伏手枪队的100人,里面院子则架设了四挺机枪,如果出现意外,是要对学生采取大屠杀的。
当局为了重演昨天解围的好戏,又派便衣警察混进学生队伍里,准备找机会解散学生队伍。不了学生们都提高了警惕,便衣警察刚混进去,就被学生们负责纠察的人发现了,他们大声喊叫,提醒学生们注意。便衣警察只得抱头鼠窜而去。
下午三时,蒋介石由国民政府侧门进入,先听贺耀祖等的汇报,然后确认无事后,才登上在二道门口搭设的临时讲台。
(八)
蒋介石走上台后,先立正,用视线巡视全场,举手行了个军礼,然后摘下军帽,脱下手套,语气沉重地喊了一声“同学们”。见学生们没有反应,就继续说道,这个,你们这次来到首都的意愿,我已经知道了,这个是很好的。接着又说,中日纠纷是关系到党国存亡的问题,必须慎重考虑,不能轻举妄动。首先,不应该忘记日本是一个强国,但英、美等列强不会坐失在华的既得利益,国联是主张公道的国际组织,九国公约是保证我国主权的有效条约。因此,牺牲未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牺牲,和平未到绝望之期,决不放弃和平,这就是我们的外交政策。同时要抵御外侮,必先举国一致,攘外必先安内,安内必先剿匪,这是既定国策,如果离开了既定国策谈救国,就是反对政府,一定要严厉制裁!
蒋的这段讲话中没有一句讲到抗战,学生们当然不愿意听。
正当蒋端起杯子准备润润嗓子,继续他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演讲时,突然有学生高喊:“请委员长让我们说几句好吗?”
蒋怒形于色,刚想发作,见全场近万双眼睛注视着这位学生,便表示允许发言。
发言的同学情绪激昂地说:“东北沦陷,日本鬼子的侵略野心有增无减,我们牺牲究竟要到怎样的地步,才算是最后关头?”他的话还没讲完,人群中就发出一片赞同的声音:“对!对!请委员长解释清楚!”
那位同学继续说:“历史已无数次证明,所谓国联,只不过是保证帝国主义侵略的工具,九国公约表面上尊重中国的领土主权,实际上是让中国成为殖民地合法化。日本就是那个缔约国之一,它敢于这么毫无顾忌地霸占中国的领土,这个公约还有一点点价值吗?中国最后的关头已经到了,我们必须停止内战,一致对外,依靠自己的力量,打败日本侵略者。我们希望蒋委员长亲率大军北上,收复失地,全国人民一定会成为有力的后盾。如果谁敢在敌人面前屈膝投降,就必然会被全国人民唾骂!”
这位学生的话,有礼有节,激起了全场学生的共鸣。学生们振臂高呼:“反对内战”、“团结抗日”、“打到不抵抗主义”等口号。
蒋委员长知道众怒难犯,急于脱身,便顺水推舟地点头说了几声“好”,接着表示自己作为军人,应当克尽职守,愿意和学生们一起共赴国难。
学生们听了蒋的“许偌”,全场轰动,有些天真的学生高呼“拥护蒋委员长抗战,希望委员长说到做到!”,一时欢声雷动。
蒋委员长不动声色地接受学生们的欢呼,在走下讲台的时候,还演戏般地吩咐参军长贺耀祖:从明天起把南京近郊的两处营房腾出来,让学生们按照军校待遇先接受军训,并提前发枪,准备参加抗战。对贺耀祖说完,蒋又回过头来对学生们说:“大家既然愿意一同参加抗战,明天就去军营去报到!”说完,就匆忙走下台去。
(九)
全国各地来的学生经过四天三夜的斗争,见到蒋委员长,而且蒋有了承若,以为大功告成。不少人欢天喜地回到住处,准备第二天去军营报道,入伍去参加抗战。
学生来京请愿,应该看作是全国知识界和民主人士共同表达抗日呼声的一种方式,其中更有大批中共地下党员所做的工作。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以后,不仅东北的形势一天天恶化,日本图谋中国的野心已经路人皆知,全国人民激愤的心情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并不是当局所说的完全是共党的挑唆,煽动。而当局不积极地备战,采取不理睬、糊弄的办法,能拖多久?只为了表面上的风平浪静,像南宋一样偏安一隅,当强敌已打进家门的时刻,还幻想其他帝国主义的恩赐帮助,的确有点自欺欺人。
(十)
在回住处去的路上大家一分析,觉得蒋委员长的许偌靠不住。他们想到《中央日报》馆近期对学生请愿行为作了弯曲报道,就又一起到《中央日报》馆,不光指责他们,还要求他们必须把蒋委员长对上万学生所做的偌言如实刊登出来。
《中央日报》本身就是当局的传声筒,哪敢答应学生们的这些正当要求啊!
他们找了一个借口说,学生们干预舆论和出版自由。学生们一听,原来蒋委员长的许偌原来是糊弄人的,气愤异常,于是和报馆人员和守卫报馆的宪兵发生了冲突。
当局采取了武力压制,在混乱中,一位来自上海学校的四川籍学生掉进了南京的秦淮河里淹死了。
(十一)
再说蒋委员长被逼与学生见了面,被学生牵着鼻子发表了有违“攘外必先安内”国策讲话,觉得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正对手下大发脾气。忽然接报出了人命案,当局觉得使用武力,压制学生,解散请愿的机会到了。
(十二)
十五日凌晨,当局按照蒋委员长的决定,指令正规部队、警察和宪兵等部门派出大批人员,以学生纠集起来打进中央报馆,干涉出版自由,捣毁了编辑、印刷各部门,抢走机要文件,影响首都治安为名,已派员查明肇事主犯,依法查办为借口,把所有住在南京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处的所有学生,押解到下关,搭乘交通部门早已准备好的专用列车、专用轮船,离开南京。
军、警、宪三方人员如临大敌,他们直接闯入学生的寝室,把熟睡中的学生们集中起来,全部押送到下关。
上万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赤手空拳当然无法和军、警、宪抗衡,他们全部被押送出境了。当局感到松了一口气。但抗日救亡的烈焰有谁能压制得住?到南京去请愿的学生当时有的只有十四五岁,但当抗战全面爆发之时,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了,他们还会相信南京国民政府的抗日意愿有多强嘛?于是知识青年大批投奔到延安、皖南新四军军部等处,虽然他们也知道那些地方条件远不如国统区,但他们相信那儿才有光明,这就不难理解了。
(十三)
在对待十九路军抗日的问题上,南京国民政府也是老一套,在会议后决定,主张忍让,并于1月23日由军政部长何应钦下令十九路军五日内从上海换防。
第十九路军毕竟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不但部队供给远远不足。战役开始前,南京政府还拖欠着十九路军8个月600余万的军饷。连古代所谓拥有天下的皇帝都知道不差饿兵。南京政府的这些做法实在让人心寒。
(十四)
在宋庆龄、何香凝的号召下,上海民众在几天时间里,赶制了几万套冬衣,冒着炮火送到前线。
上海的工人、市民以及复旦大学的学生组成义勇军和十九路军并肩作战,连少年们都组成了童子军支援抗战。
既非嫡系部队,就不会有什么重武器,南京政府又不提供装备。十九路军只好发动上海民众赶制土制手榴弹。本来十九路军的炮火力量比日军低了数个档次,这样一来导致日军的轰炸更加肆无忌惮。
南京政府屡次发电,要求十九路军不得抵抗,撤到二线阵地。蒋光鼐不同意,并且打定了决心要违抗命令。
而何应钦却下令,如果开战,“第十九路军兵源充足,有足够实力,上海附近部队不得增援!”
自己国家的部队在抵抗外敌入侵,而政府却命令不许增援,这大概是战争史上的奇观。这一系列的做法,可以使今天的人们明白,为什么南京政府一直不得人心了。
上层的勾心斗角,前线的将士,一时哪里去知晓,他们在用血肉拼搏着。
(接下一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