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联系了医务科报备,张怀凝又去通知了秦主任。秦主任还是颇有微词,只进行内科手段,就是把风险完全控制在内科。如果外科也参与,真出了事,法不责众,责任平摊。
但她没阻止,只是道:“你好好做,院长很关注你手边的病人,趁着冷医生还没到,给院长留给好印象。”这都算不得暗示,是明说了。
颅内压的临界值在 20mmhg,超过 40 基本是不可逆损伤,吴小姐的颅内压已经到了 35。张怀凝用了常规的高渗透盐水灌注,也只是姑且稳住情况,没有降。用了甘露醇 ,效果也一般。
熬到凌晨两点,药物的峰值已经过去了,张怀凝道: “静脉再推一支甘露醇 。”
这次效果显著,仅仅半小时后,她的颅内压就降低到安全值。但很快又出了新状况,护士来通报,“血压和体温都偏低,颅内压又开始升。”
第三个问题还是出现了。
降低颅内压的手段也降低了体温。低体温却加重了脑膜炎,炎症反应让脑部又开始肿胀。拆东墙补西墙,东墙又塌了。
杨浔中途也来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他们都知道,如今已经错过了外科干预的最后机会。烫手山芋要稳稳接住,张怀凝要么能稳住情况,要么在病人死后接受问责。
他问道:“还有什么后备计划?”
张怀凝还有闲心开玩笑,道:“还有你最看不上的腰穿,抽脑髓液减压,不过现在也来不及了。她的头简直是个高压锅,一点外伤就会炸。”
“血浆置换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赶上追悼会。你别管了,我会负责到底。”
还是要先控制脑膜炎,张怀凝用了大剂量糖皮质激素冲击。注射后,吴小姐的情况逐渐稳定下来,体温和血压开始回升,颅内压至少没有再涨。
用激素自然有后遗症,她的体重、骨密度、激素调节都会受影响,自身免疫力会下降,诱发一些慢性病。三年内也不建议备孕。
不过这是神经科的特色:被折腾得惨不忍睹的病人,好歹是活下来了。
极端的紧张后,张怀凝有一阵脱力感,已经是早晨五点了,天光微熹,照在白衣上有一种朦胧的光晕。她头晕目眩,不得不回诊室小睡片刻。
也不知睡了多久,似乎听到说话声,太困了,听不真切。猛然间一句话震耳欲聋,“喂,病人又不好了,快出来问责。”
张怀凝吓得从梦中站起身,眼睛都没睁开,道:“怎么可能?”
杨浔正站在面前,坏笑道:“是不可能,因为我骗你的。病人没事了,情况稳定了。”他其实也熬了通宵,但精神还不错。
“你是不是人啊,这么咒病人,乌鸦嘴快呸掉,我都要被你吓得心脏病突发。”张怀凝气得猛捶他,又打又踢,踩他脚趾。杨浔也不躲闪,只是笑着任她打,好像很受用。
“叫你名字你不醒,说着火了也没反应,就这个反应最大。你去看看病人吧,没问题的话, 一起去吃早饭吧。然后你回去稍微眯一会儿,领导那边我帮你说。”
“不用了, 我放心不下,吃过饭,我们去散散步吧。”张怀凝满心记挂着病人,没拿手机,所以有个电话打来,她没接到。
檀宜之掐断电话,倒有莫名庆幸。
上次闹成这样,他也不知该和张怀凝说什么。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简直是自取其辱。
挨了她的骂,他是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心态上竟还低三下四,觉得她这么生气是一种情感的表达。人很难为无关的人生气。
他想打个电话试探她有没有消气,又怕她真的消气了,清风过境,不留痕迹。那再过几天,就要收她和杨浔的婚礼请柬了。
刮了胡子,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太苍白了,衬得眼下凄凄一点青,再精致都难掩颓丧,当真是郁结于心。
他对自己都是怒其不争,痛骂道:“怎么被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从小看到大的女人。丢人现眼。”
今天是工作日,檀宜之照例醒得早,无论前一晚几点睡,都在七点起。健身,洗澡,再去工作。公司最近降本增效,原本雇佣的咖啡师也换成了两台咖啡机。
在咖啡间遇到了同事闻守仁,他们的关系不冷不热,又在项目上有竞争,私底下就龃龉,仅维持表面平和。但这次闻守仁 主动寒暄道:“你的领带不错。是 gucci 的吧,最近有折扣吗?”
檀宜之道:“以前买的,最近好像没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