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的婚宴终究是千篇一律,热得满头大汗的新人、笑得红光满面的双亲、没话找话的主持与等得饥肠辘辘的客人。
但菜色很平庸,檀宜之基本没动筷,只是在算这顿婚宴的花销:花大钱办小事,很不划算。实在是宾客请得太多,足足摆了二十桌。这又不是村里摆流水席,就算用最低的套餐,一桌六千算,也花掉了十二万,再加上婚庆公司的花销,应该是二十万上下。虽然能从礼金上找补,可宾客都没尽欢,新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些狼狈。
如果他是这对新人的同事,礼毕之后,难免要质疑他们的工作能力。人生大事上都不会花钱,在公事上肯定码不平预算。
更荒唐的是,新娘穿了秀禾服。这不是什么传统服饰,而是《橘子红了》里的戏服, 讲述一个叫秀禾的小妾嫁给不能生育的老爷,又和老爷的堂弟暗通款曲,最后难产而亡的故事。真要换做他们,收到琉璃贺礼也会喜笑颜开吧。
台下宾客都等着开席,台上的新娘新郎还在执手相看泪眼。新娘握着新郎的手,道:“我爱你。”台下又零星响起起哄声。
类似场景,他们结婚时也演过一遭。但张怀凝自然不会说‘我爱你’,婚礼时她假借告白,柔情似水地凑在他耳边,道:“我好饿。十点以后我就没吃东西了。”
一瞬间,檀宜之有些嫉妒,这对新人也平庸,也很幸福,甚至比他在婚礼上更幸福。他们究竟是因为平庸而幸福,还是因为幸福就甘于平庸?
终于宣布开席了, 杨浔吃菜吃得很勤,张怀凝则是一味地喝酒。檀宜之怕劣酒伤身,中途就扶着她离席。张怀凝起身时朝杨浔招了招手,道:“一起走,我有话说。”
到了外面,张怀凝拿手机给杨浔转账,道:“我给你发了五十块的红包,你收一下。”
“这么好啊,别人结婚,我还有红包拿。”杨浔干笑两声。
“之前我去算命,五十块,很不准,现在发现是我没慧根,太准了。我问我姐她对我有什么安排吗?是不是不原谅我?算出来是家人卦,算命的说我姐让我和家人在一起。就是你了,杨浔。只能是你。命中注定,我们要在一起。”
醉话也不能这么说,檀宜之大惊失色,道:“你不要这么迷信。这种事情一点道理都没有的。你们是兄妹啊,不可以的。”他立刻去找矿泉水,想给她醒酒。
张怀凝不耐烦,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而握住杨浔,道:“不,我们就是命中注定。没血缘的亲戚,法律都不阻止通婚。难怪我总觉得你让我觉得亲近。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既是同事,又是朋友,还是亲戚。是我姐姐的在天之灵指引。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天命。”
“啊?你喝假酒了?”杨浔笑了,找了处台阶,先扶她坐下,道:“你喝多了,快回去休息吧,不然会头疼的。”
他不过是故作镇定,檀宜之能看出他的手都在抖。他猛地倒退几步,撞上路边停成一排的共享单车,反身就扫码上车。但哪怕骑上了车,前一段路他也是摇摇晃晃没骑出直线。谁说外科医生的手永远稳定?
檀宜之也说不得他。
张怀凝的话太惊世骇俗,他在夏夜的风忽然觉得冷。他出汗了。
檀宜之把张怀凝扶上车,本想与她开诚布公谈几句,但她醉得不轻,趴着只想睡。他只得让她平躺在后座上。
“你别吐我车上。”檀宜之迟疑片刻,还是把外套脱下来,垫在她头下,“真的难受了,你吐我衣服上吧。”他一咬牙,只得做出血一般的让步。
车开出一段路,张怀凝便自言自语起来,醉鬼的常态,“……你为什么不爱我,我都这么好了。”
“你就这么喜欢杨浔吗?”檀宜之心酸。
张怀凝没理他,翻了个身,把脸贴在他西装上,继续喃喃道:“妈,你为什么不爱我,我比谁都好了。”
“……对不起。”檀宜之羞愧。
“姐,我好想你。”
“你哭吧,哭出来会好点,可是别拿我的西装蹭……算了,你姐姐肯定为你骄傲,你哭出来会舒服点,就是别胡思乱想了。”
张怀凝的姐姐是为了她死的,连带着他们的婚姻,也有她出的一份力。
檀宜之和张家姐妹是同龄人,虽然起初确实闹了一阵不愉快,但风波过去后,经常见面,吵吵闹闹,他们还是混熟了。檀宜之带小孩也带出趣味了,经常领着张怀凝去快餐店吃东西,也由着她敲竹杠。
但他依旧存有戒心,因为始终看不上张家的父母,他们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使他尊敬的品质。后来他的预感果然应验,张家闹得天翻地覆。
原来张怀凝是阴错阳差的女儿,他们本来想再生个男孩,连她的名字起初都不叫怀凝,而是怀楠。是她姐姐据理力争才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