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漫染每每因感染风寒喝药的时候,都会想到林重亭。他伤得那般重,想来喝的药只会更苦。是以只要出门,段漫染都会习惯带上一包蜜饯,只求若是能碰见,定要将这蜜饯分享给他,不曾想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见到少年。林重亭识人无数,此刻却看不懂眼前的少女。她分明在帐中还怕得要死,此刻却又惦记着她。林重亭并未多想下去,只是淡淡道:“段姑娘,在下并不喜吃甜。”若是往日,兴许段漫染就怯退了,可眼下林重亭坐在木椅上,少年面色苍白,除了语气冷了些,看上去毫无杀伤力。段漫染不管不顾,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住林重亭的手,将蜜饯塞到他手上:“反正这是我送给林公子,你若不喜欢,尽管扔了便是。”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段漫染又忙转过身,逃也般跑走了。夕阳西下,少女提起的裙摆翩飞,掠过草地上不知名的小花,还有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它们摇摆着簌簌作响。林重亭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那包蜜饯。它并不重,里头每一粒蜜饯又是如此沉甸甸,还不等林重亭是该将它收起来,或是弃若敝履,眼前却有人踏着那些青草小花走过来。妇人身着华贵,模样与段漫染有六七成相似,正是她的娘亲。林重亭下意识握住手中那包蜜饯,她语气中似有若无的嘲弄:“段夫人应是找错人了,贵小姐刚刚才离开。”“原本的确是来找她的,但现在不是了。”段夫人神色平静,“林公子,有些话,我想和你谈谈。”.段漫染回了帐篷里,那些丫鬟忙围上来:“小姐,你没事吧?”“我能有什么事。”段漫染心情大好,捧起了正在吃草的兔兔,抱在怀中抚摸。虽说一开始的确被吓得不轻,但与能见到林重亭,且强行将蜜饯送到他手上相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为了他,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算了,倒也不必发这般的毒誓。段漫染心情一好,底下的人自然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小姐郁郁寡欢,她们这些下人都跟着不敢大声说话。外头有禁军来传话,是让大家快些收拾,半个时辰后,陛下的车队就要返京了。段漫染自然什么都用不着做,她坐在马车上,抱着小兔子,听见外头丫鬟们忙进忙出,等得逐渐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时,马车已经缓缓前行,段漫染睁开眼,瞧见马车里还坐着另一人。“娘亲……”少女嗓音带着软黏,下意识就要贴过去。却见段夫人不冷不热,从袖中取出一包东西来。段漫染还未看清那是什么,便听见她的娘亲开口:“这包蜜饯,是林公子让我还给你的。”段夫人神色镇定,说出的话却叫段漫染心都要碎了,“他让我转交一句,要你日后莫要再打扰他。”段漫染一愣,伸手接过来。这包蜜饯她藏在袖中,揣了好几日,连它们的重量都能一清二楚,眼下段漫染能清清楚楚感受到,林重亭甚至还不曾尝过其中一颗。少女眸中,顿时透出茫然来:“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还回来?”除了茫然,更多的是委屈。段夫人瞧在眼中,伸手将女儿揽入怀中劝道:“免免,你听娘亲一句,林公子并非是你的良人,他的心中也不曾有你……”往常段夫人这般劝她的时候,段漫染只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可这回和往常不同。明明在崖底的时候,林重亭还会握住她的手,兴许那只是濒死之人下意识的求救,可他听得到她的声音,知道她是谁,却依旧愿意握她的手。这些时日,段漫染总会时不时想起在漆黑崖底之下,二人短暂而又亲密的接触。段漫染活了十六年,从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唯独在林重亭这里,她尝过闭门羹,瞧过冷眼,少女情窦初开,方领悟到何为黄莲般的苦涩。可再多的苦,只要林重亭一点点回应,就能被段漫染当做甜头独自回味许久。就像喝下苦药后的那一颗蜜饯,苦味散去过后,就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甜。就连这一点甜,林重亭也不愿让她留下。段夫人安慰着她,又拿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免免不哭,这京城里好男儿多的是,除了他林重亭,谁不喜欢我们家免免呢?就拿范家那位公子来说,才高八斗,芝兰玉树,不照样非我们免免不娶?”段漫染心中明白,娘亲这又是在劝她答应和范潜的婚事。段漫染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闷闷道:“娘亲,我困了。”段夫人拍拍她的肩:“那娘亲先回我的马车里去,你好生睡一觉。”临离开前,段夫人不忘给段漫染熄掉马车里的灯。段漫染独自一人在马车里躺了会儿,听见车轮在山路间辘辘作响,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段漫染哪里睡得着,半晌,她翻身坐起来,黑暗中摸到桌上那包蜜饯,将其打开。段漫染面无表情,将一颗蜜饯塞到嘴里。接着,又是第二颗,第三颗……直到嘴里的蜜饯都快要塞不下,段漫染这才停下来,困难地咀嚼。若是此刻亮着灯,车壁上定会照出一个如同松鼠般两颊鼓鼓,大快朵颐的影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