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是冷粥,还有奶油滴酥和芙蓉点心,段漫染刚尝了几口,下人来报,尚书府的马车已在门外等着。她忙放下汤勺,朝外头走去。正值江南春日,花开满枝,野风吹散院中白棠梨,花瓣扑簌在少女鸦鬓之间,为她做妆点。门外果然候着尚书府的马车,段漫染在雪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掀开车帘,里头坐的正是她的闺中密友洛灵犀。只是今日,洛灵犀愁眉不展,似是为什么发愁。“我说你怎么来的这般早。”段漫染慧眼如炬,“定是在家里同你爹娘闹脾气,先跑出来了,对不对?”“我都快愁死了,亏你还笑得出来?”洛灵犀没有任何隐瞒,将头埋到好友肩头埋怨道,“我娘说,等再过些日子,就要送我到宫中给公主当伴读,我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分明是要我入宫,给十四皇子当妃子……”当今陛下子嗣昌盛,大皇子年过三十,小皇子才刚满三岁,洛灵犀说的十四皇子,不大不小,和她们差不多的年纪。先前洛灵犀就同段漫染埋怨过好几回,说她只要一进宫,十四皇子就跟狗皮膏药似的,非得黏着自己不可,讨厌得很。这等对皇嗣大不敬的话,若是旁人说的话,只怕砍头也不为过。但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太尉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尚书府嫡孙女,私底下又有何顾忌?段漫染就着冷茶,吃着松子百合酥,有一搭没一搭地附和着洛灵犀的话。一炷香后,马车驶出城门,洛灵犀也顾不得抱怨,掀开车帘赏窗外春景。城郊湖畔边上,早有一群同龄贵女等着二人,见着她们忙笑道:“可算是来了,若是再不来,我们就自个儿到画舫上头去,让你们在岸边干看着。”“先说好了,晚来的人都罚酒三杯,可不许耍赖,耍赖是小狗。”.少女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上了早就备好的画舫。春水溶溶,隔花啼鸟,千倾湖色都镜净,画舫在湖面漾开细浪,女儿家们的嬉戏方才开场。段漫染与洛灵犀先饮下三盏冷酒,又开始玩飞花令。她往日对这些事,也热衷得很,如今却是兴致缺缺。香风熏来,段漫染手中端着酒盏,愣愣瞧着岸边鹅黄垂柳出神,就连飞花令轮到自己头上也不曾察觉。“想什么呢?”洛灵犀拿手中团扇轻敲她的头,“段免免,这飞花令你若是接不上来,今日可是要受罚的。”段漫染如梦初醒,她记得这飞花令的令词是“春”字,忙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谁知引起满座哄堂大笑:“错了错了,说好的七言,你怎么拿五言来答,真真是话不投机,快些喝罚酒。”段漫染大窘,只得老老实实喝酒。这下她是再不敢走神,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好在段漫染平时有夫子教学,又常在家中与兄长们玩这些飞花令的把戏,认真起来,很快就愈战愈勇,在场的千金小姐们,皆是落了下方,每人都饮上了几杯酒。直至日暮将歇,众人才依依不舍地下了船,坐上马车各回各家。傍晚时分,落日金辉散布临安城,寒食将过,京郊及皇城当中又重新有了烟火气息。马车行驶在御道街上,段漫染睡意惺忪。冷酒并不醉人,但喝得多了,难免醉意熏熏。她许久不曾出府,难得出门一趟,舍不得就这般睡过去,遂掀开车厢窗帘的一角,让料峭冷风吹拂在面上,好让自己清醒些。沿街行人往来,段漫染冷不丁瞧见一道身影,她想不想,大声喊道:“停车!”车夫忙将马车停下来:“段姑娘,可是有什么事?”段漫染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顾不得回答他,她掀开车帘,跳下车辕,快步朝方才瞧见那道的身影看去——哪里还有那个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影子?兴许方才所见,不过是她一场错觉。马车内,被她这动静吵醒的洛灵犀也探出头来:“你这是怎么了?”段漫染垂下头,掩住眸中的失落:“没什么。”她坐回马车中,待车轮重新滚动后,段漫染捏紧手中的丝帕,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们让车夫绕道,去寿安坊一趟吧。”“嗯?”洛灵犀不解,“去那儿做什么?”段漫染头回在这位手帕交面前撒谎:“我听说,寿安坊那边,有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想去买些尝尝。”“什么点心铺子用得着专门去一趟,让丫鬟们去买不就好了?”嘴上这样说,洛灵犀自己也正好不想太早回家,她让车夫朝寿安坊驶去。头回做这般大胆的事,段漫染心跳如擂鼓。可她太想再见那个人一眼,魂牵梦萦,叫她做事都忘了顾及后果。她不知道自己若是再见着林重亭,该同他说些什么,还不等段漫染想好该说的话,马车已停下来,车夫在外头道:“二位姑娘,寿安坊到了。”段漫染忙跳下马车。她从不曾来过此处,只见青石板街道两旁,府宅鳞次栉比,杏白桃粉,木香和蔷薇越过的院墙,在微风拂动,传来阵阵花香沁人。“我有位表叔就住在这儿。”跟着她下车的洛灵犀道,“听说住在这儿的,都是些朝廷旧臣,平日里就喜欢莳花弄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