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觉了。”边风怜道,声音闷闷的。“啪嗒”一声,床头灯又打开了。光影透过薄薄的被子,描摹出床上窝着的小小身体。边菱好像笑了,虽然很小声但是边风怜还是听到了。坏姐姐。灯光给了她一点勇气,于是她探出半个脑袋,生气道:“不许笑我,坏姐姐。”她瞪着边菱,但是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又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过分严重的眼神。边菱只觉得她可爱。“小风怜,你怎么还没睡啊?你是不是怕黑啊?”边菱问。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和同龄人相处的经验,更不要说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孩,只是照着自己从书上看来的话随便说了一句。边风怜却跟被踩了尾巴一样,立刻把被子掀开。“我才不是怕黑!”边菱并没有拆穿,只是很小心翼翼地问:“我很怕黑,你可以陪我睡吗?”边风怜想了想,还是气鼓鼓道:“你找妈妈去。”边菱转身坐到床边,道:“妈妈睡着了,只有你能陪我了。”小家伙盯着边菱的眼睛看,又把自己蒙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她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那就陪你一下。”边菱那张苍白的脸立刻有了光亮。最后边菱躺在她身边,还得到了边风怜“施舍”的一片被角。“风怜,我明天就要离开家几天……也可能很久。”“嗯。”最好永远不回来!边风怜想着。“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我想求你一件事情。”边风怜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听出了边菱语气中的难过。“什么?”答应她一件事情,她就不会回来了吗?在暖色的灯光下,边菱看着天花板,很轻很轻地说:“风怜,不要生病。”七岁的边风怜怎么都不会懂这句话里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不要生病。这有什么难的?“知道了。”她立刻回答道。边菱不出声了。在安静的空气中,边风怜很快就困得睁不开眼。第二天边菱就去了医院,准备换心手术。而那时候的边风怜不懂,为什么姐姐一离开,就有陌生的阿姨带着小男孩住进了家里。为什么妈妈再也没有回来。为什么换完了心的姐姐,就不会说话了。……可是她还是更喜欢会说话的姐姐。姐姐的声音就像泉水,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不对不对。她最讨厌姐姐了。很多年以后,边风怜再也无法回忆起关于那个夜晚更多的细节。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晚风把纱帘吹起来,边菱的脑袋挨着她。那种安静的时刻简直就像水晶球里的定格场景,只能在梦里循环上演。枕头湿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什么。第6章 沈宅第二天清晨,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让整个h市都笼罩在迷蒙中。唐庭更是在雾中影影绰绰,仿佛还沉睡着,宿醉的客人也还没有从酒宴的纸醉金迷中醒过神来。二十一号的后花园里,突兀地响起架子摔落的声音,随后便是几声尖叫。h市警局。面前的警察敲了敲桌面:“确认一下笔录内容,你就可以走了。”边菱唇色苍白,像是突然回过神,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替她当手语翻译的女警把笔录拿给她。边菱扶着女警的手,一行一行看过去,最后点了点头。“没事的,你是目击者,我们只是采集信息而已。”女警感受到她的颤抖,安慰道。这个苍白漂亮的女人穿着家居服,显得身形单薄。刚走进警局的时候,她的眼睛几乎没有聚焦,只是死死抿着唇,一只手抓着自己手腕上的镯子。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被吓坏是很正常的。边菱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冰凉的手指轻轻抓着女警。出来的时候,有路过的警员小声在讨论。“什么案子,连局长都惊动了?”“不是案子大,是牵扯的人……”此刻边瀛正站在警局大门外,焦头烂额地打电话。“核对身份,不要让任何一个记者混进去——如果流出来一张照片,你就给我滚蛋!”挂掉这个电话,边瀛又接起另外一个:“您放心,权当那女孩是溺死的,唐庭不会出事。”隔半秒,他应道:“她吓坏了,再回唐庭肯定受不了。”“爸……”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对面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事情刚发生的半个小时,边寒就出门了,把家里的摊子甩给边瀛。世纪婚礼的第二天,主家后花园的池塘里死了一个女孩,但凡传出去任何的风声,边行和孟记的股价都能跌破。看见边菱从警局出来,他把手头的事情一放,走上前。高大的男人小心地为她披上披肩,随后低声安慰:“我先送你回清荣,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清荣是边菱住的疗养院的名字。市中心的能见度已经很高,阳光驱散了些许寒冷,边菱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还是愣愣地低着头,思绪空白。“姐你别害怕,有我在呢。”边瀛很担心,伸手想把她抱住。边菱伸手撑住对方的肩膀,抬起头,藏在垂落发丝下的半张脸也露出来。手腕上的镯子折射出光点,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眸光动了动,再次紧紧握了一下那个镯子,拿出手机。[外公来了电话,我要回沈家。]“那边知道消息了?”边瀛讶然。边家把这件事封锁得很快,按道理来说远在a市的沈家不该知道。边菱摇头:[是因为外婆。]沈老夫人几年前就卧病在床了,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事态似乎很紧急,边菱没有再多解释,指了指边瀛口袋里还在振动的手机,示意他赶紧处理事情。沈家的车子很快就过来,送她去机场。沈家老宅在a市郊区的嵘园,是一处中式庭院。这边气温降得快,即便下过雨也驱散不了空气里的干冷。二楼朝南的房间里,佣人拉开白色的纱帘,看见远处驶过来的红旗,回头对着屋里坐着的两个人道:“菱小姐回来了。”沈言正微微颔首。他已经临近耄耋,须发尽白,眼神却仍不失年轻时的锐利。“去带菱菱过来,你外婆念叨她很久了。”这话是对面前的边风怜说的。沈家不缺引路的人,老爷子这是在提点她,至少在沈老夫人面前,两人要和气。边风怜闻言站起来。病床上的沈老夫人还睡着,她一天中清醒的时候很少,大概也就临近中午那段时间还能跟人说说话。边菱在楼下衣帽间换衣服,佣人拿着对珍珠耳环走过来。母亲最喜珍珠,因此沈家的衣帽间里最多的饰品就是各色的珍珠。对着镜子,佣人把耳环拿在她耳边比对:棉质的半袖旗袍,配一对莹润的珍珠正好。边菱点头,接过耳环自己戴上。她想了想,又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放到盒子里。“菱小姐脸色不大好呢,夫人看到要心疼的。”佣人只是随口说了句。边菱却看向镜中的自己,脸色确实太难看了些——她现在一闭眼都是那女孩在池塘里的画面,心神不定都写在脸上了。她迟疑几秒,找出支腮红膏来。外面边风怜正看着手机。现在那边全面封锁着消息,就连那个女孩的身份都被瞒得死死的。这事没有那么好摆平,喜事撞凶,估计边寒那老头要急得嘴角生疮。边风怜回复让那边跟着查,抬眼看见边菱出来。被屋内暖气烘过的水亮眸子,一双大而圆的桃花眼。边菱与母亲非常相像,长相堪称标致。即便常年都是苍白的,只要脸颊上有点颜色,这张面孔就能立刻被衬得鲜活起来。唯一的饰品只有那对珍珠耳环,旗袍并不收身,却能看出她的身量单薄。看见她空荡荡的手腕,边风怜没来由地觉得不和谐,微微拧了下眉头。“走吧,去看外婆。”边风怜看着不太想和她多说的样子,转身先行。她今天穿了件绸质衬衫,绛色扎眼,下摆塞进黑色长裤,更显高瘦。边菱跟上去,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外公外婆都信佛,晚年更是供奉菩萨在堂,因此沈宅常年飘散着一股香火味。对边菱来说,这里曾经生活着她最依赖的两位女性,让她格外心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