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吉原,夏夜暖风穿堂而过,振得窗纸簌簌作响。坂田银时斜倚在案几旁,酒盏在指间懒散打着转。清冽的月光透过窗棂,在他半边脸上投下昏暗的影子。酒液微晃出细碎波纹,倒映着夜空那轮圆月。 旷野的风卷着未散的硝烟,在还来不及清扫的战场上肆意流淌。篝火将熄未熄,火星混着灰烬升腾而起,融进深蓝的夜幕明明灭灭。 辰马醉眼朦胧举着酒盏,杯沿沾着草屑:“这玩意比长州的炮火还呛人啊哈哈哈——” “嫌呛就别喝。”你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液顺着下巴滴在染血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荒郊野外的,还有的喝就不错了。” “话虽这么说没错,嗝——怎么还越喝越苦啊?”辰马已经醉得仰倒在地,却仍大着舌头嚷嚷。 他丢掉空坛,靠近你耳边问:“师姐,比起跟着那个喝三杯就倒的废物,不如考虑来我们鬼兵队?我们的后勤也很缺人手啊。” “你喝太多了,坂本。”桂正襟危坐地拨弄火堆,给它添了几根干柴,在火星噼啪炸开的瞬间突然抬头,“根据《攘夷志士行为守则》草案第三十二条,过量饮酒会影响——” 两个不讲道理的醉鬼就这样无意间对上视线,呆望着彼此发愣。 “呵……”不知为何,你也跟着他发笑,头上的额带有些松,发丝被夜风撩起几缕,在跳跃的火光中镀上一层金边。 “喂,我说啊……”他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用酒杯轻叩几下地面,醉意令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等仗打完了,我们还能像这样一起喝酒吗?” 他唯一记得的是当年的月光,冷冽得犹如一把剑悬在头顶,而你浅笑着的侧颜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仿佛时刻会随风消散。 纸门被推开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一阵脚步由远及近,银时抬眼,见你正抱着药箱立在面前。 这一瞬间,他恍然又闻到了记忆里浊酒的苦涩,和荒原上经久不散的血腥气。 “啊。”他回过神,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手离开酒杯,配合地任由你动作。 “我和小猿会来吉原,是为了营救被强盗卖进来的小瞳……是她的外公拜托我们来的。”你一边替他清理伤口,一边淡淡解释着,“他叫宗信,我父亲和松平公的老友,以前是幕府的密探和御庭番的老师。” “带小瞳去游乐园也好,抓独角仙也好,救伊东鸭太郎也罢……”你的手指灵巧地一圈一圈缠着新绷带,声音极轻,“都是宗信递来的活。” 风声忽然变大,烛火剧烈摇晃。 夏夜的风忽变得温柔,窗纸停止了响动。轻薄的窗纸挡不住月光,在你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反应比你预想中平静,没有答话,只是轻轻颔首,将酒盏往你的方向推了推。 夜愈深,月光在榻榻米上缓慢移动,将对坐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和交融。 银时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慢慢放松下来。 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分明是从死神手中幸运捡回一条命,银时此刻却奇异地感到安宁,抬起双手落在你背上。 许久,你松开手,发现银时困顿闭上了眼。你扶他躺下,为他盖好薄被。 “以前在战场上,大家一起喝酒的那次……”银时的声音睡意渐浓,像在梦呓,“你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也是啊。”他闷闷道。 “我想起来了,那时我说——”垂头思索片刻,你推门轻声道,“‘只要你这笨蛋天然卷还活着,喝多少我都奉陪。’” 银时猛地睁开眼,望着屋顶的房梁,嘴角微翘。 银发男人枕着手臂,望着榻榻米上的光影出神,记忆里那个对月共饮的夜晚,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 “真是……”你摇头轻笑,将酒杯搁在窗台上,“一点都没变。” 第二天回到家后,你拨通了宗信的电话。电话那头,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背景音里还隐约能 然而,在你做完简要行动汇报后,正准备询问关于银时的事,宗信却主动提起了他。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你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次拜访会带银时与他见面。 你不得而知,也没空去细想,而是在挂断电话后,没有耽搁地拨通了第二个号码。 “他怎么了?”你奇怪地问。 于是你详细对她说明了吉原事件的前因后果和自己的请求——在宇宙中寻找一种能彻底治愈日轮腿伤的方法,让她能够真正从轮椅上站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紧接着传来陆奥爽快的回答:“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阿景姐、阿银哥哥!” “我们和你外公约了今天见面。”你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答。 “喂喂,不要再说这些细节了好吗?!”银时险些脚下一绊,脸上的笑容瞬间崩裂。 银时闻此恭维,重新露出得意的神色,单手插兜,撩了一下额前的天然卷:“哼,那是当然,毕竟阿银我可是——” 你们随他入座,小瞳坐在一旁,仍旧兴致勃勃地盯着银时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的生物,她身旁的榻榻米上则堆放着一迭宣纸和几支画笔。 “那她暂时不打算回老家了?”你挑眉问。 “真的没问题吗?”你仍不免担忧,“在这边只有外公能照顾你……” 这时宗信插话问:“阿景,不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武士先生吗?” 银时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恭敬双手递过去:“万事屋阿银,给钱啥都干。我师姐平时工作忙,恐怕不能事事兼顾您这边。今后若有需要跑腿打杂的活,尽管交给我就行。”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银时立刻嬉皮笑脸道,嘴上假意推辞,手却飞快地接过清单和钱币,双眼已经变成了的符号,“今天保证完成任务!对了,文具要草莓牛奶味的可以吗?” “让他去吧。”宗信望着银时消失在回廊转角的身影,欣欣然笑道。 茶香在重归寂静的画室内氤氲,宗信的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画着圈。午后阳光倾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阴影。 “什么?”一时没明白他为何新启话题,你不解地问,“池田夜右卫门?” “就是池田家——幕府的公仪处刑人家族,你应该听说过吧?现任第十七代池田夜右卫门是他们的家主,也是我在幕府的友人。我做密探时经常需要押送死囚到他那边,因此长期合作而结为密友。”宗信继续娓娓道来,“我和他相识多年,知晓他并非一个冷血的刽子手,尤其是十年前的那次……一桥齐冬公曾在姐古原战役讨伐攘夷志士遭遇惨败,让一桥派很长时间被迫远离权力中心。战后,参与那场战役的志士甚至其家族门客都惨遭肃清。但他哀叹这种连女人孩子都不放过的惨状,想要出手相救。” “他想私下释放那些志士,但内心仍然十分挣扎,便来找我倾诉,就在他放走那批死囚的前夜。”宗信的目光穿过回廊,望向远处庭院中的那丛木槿,语调越来越沉重,“他给我看过那份死囚名单……其中有个人,叫坂田银时。” “对不起!”你心慌意乱地道歉,顿感手足无措,脸上被震惊占据。 “夜右卫门问我是否该这么做时,我只是问他,‘你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画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冒着风险把囚犯们都放走了。” 那些你不曾参与的十年,那些他绝口不提的过往,都被他藏在万事屋招牌后嘻嘻哈哈的笑声里。 “银时他……从未跟我提过这件事。”你失落道,茶水在杯中映出你微微颤抖的倒影,“而且,他也没参与过姐古原战役,为何会被关进监狱?” “是啊,他活得很好。”你长叹一口气,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却不像自己,“这就够了。” 阳光渐渐西斜,你靠在 “这花朝开暮落,却日日如此。”刚才还忙着作画的宗信,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像不像某些人?明明遍体鳞伤,却总在第二天装作若无其事。” “我在说所有活得像木槿的人。”他幽幽望向远处,手指点了下你的头顶,“包括你。” “他们回来了。”这时,宗信提醒道。 “阿景姐!”小瞳举着一幅刚画好的涂鸦跑向你,画上是三个卡通人手拉着手,“这是你,这是阿银哥哥,这是我!” “鸡窝一样的卷毛,画得很栩栩如生不是吗?”你指着画,忍不住调侃。 “辛苦你了,坂田先生。”宗信上前接过购物袋,“下次有委托时,我还会找你的。” “那么宗信老师、小瞳,我们就不多叨扰了,下次再见。”你起身道别。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银时双手枕在脑后,嘴里还叼着那根棒棒糖,步伐是难得的轻快。 话音戛然而止。你站在原地没动,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 你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那我要点最贵的限定款,你可别心疼钱包啊!” 你们并肩走在渐暗的街道上,两旁店铺陆续亮起温暖的灯光。银时边走边抱怨着今天的物价,一会又说小瞳非要买那个贵得要死的兔子书包,一会还吐槽宗信给的跑腿费太抠门。 “看起来是给年轻女孩子吃的啊?”你怀疑瞥了他一眼,“我们俩去这种店真的没关系吗?” …… 甜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连带心里的阴霾也似乎一并被驱散。 “好吃吗?” 银时怔了怔,下意识张口吃掉后,又坏笑着凑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唇凑近的瞬间,你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莓甜香。 “那个……草莓味的,还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