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山。 一夜似乎过得飞快,我胼手抵足废了老半天劲儿也才爬到半山腰。 为什么放着前山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爬后山这种未经开辟的小路啊…… 终于有个地方能休息一会了,我赶紧驱驰起酸软的双腿快步向前。 不知名的野花、丛生的茅草、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松柏的枝桠与茂叶……都被镀上一层金边。 一道背影峭立崖前。 盘龙后山,寻常人并不会选择从这里登涉。 前山通畅之后,后山的人迹便愈发罕见了。 可现在那道石崖上孤零着一道身影,分明不是匆匆路过在此歇脚的。 顶上发冠不知所踪,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任晨风拂过,青丝缭乱。 他在等待着什么。 总归是有生机的。 似乎有什么正一点点从那副躯壳之中ch0u离出来,散佚进晨风之中。 宛如铭记着人生最后一次的日出。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对于阿玫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子珏哥哥。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不对我…… 佛诞节、微服出巡、马车…… 是的了!现在是在梦里。 “阿玫?” 我一惊,“腾”得一下直起了身—— 额头上结结实实传来一记闷响,痛得我嗷呜一嗓子叫唤出来。 满屏满眼都是星星啊…… 不过,估计他也被我撞得够呛,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什么尴尬羞涩1un1i纲常的,先统统靠一边凉快去。 哼!不轨之心昭然若揭。 “嘶……” 他指尖稍离,再触碰上来时已带着淡淡的青草香,力道也愈发谨慎小心起来。 前些天刚送给子珏哥哥的药,倒让我自己先用上了。 他的掌心生有薄茧,轻轻r0ucu0时偶尔会微微蹭到我的鼻尖。 身上只觉暖洋洋的,宛如一只裹在毯子里的猫儿,慵懒舒适。 啊,突然心里有点过意不去……难得今天过节嘛,要不就稍稍原谅他一会?逃脱大计,以后再徐徐图之怎么样? 我没吱声,继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千古,给阿兄添麻烦。于是她只好一次次眼巴巴地望向母妃,眸光闪动得宛如一只无辜的小兔,惹人怜惜。 好在这次出猎前她准备了不少书卷,又赶上最近随崇文馆的先生开了蒙,虽然里头的字不一定认得全,但她习字的劲头正盛,倒也不觉烦厌。 总让人盯着也多不自在,她也好图个清净。 这兔儿也不怕人,nv孩一边想着,一边歪着脑袋朝它打量。 毕竟孩童心x,见那兔儿溜了便耐不住想去追。nv孩左右顾看,见一时半会儿没人进出,就大着胆子来到刚刚兔子钻出去的地方。 现在正是换岗的空隙,四下无人。nv孩四下张望,那灰兔正停在木栅旁,一见她靠近,眨眼间便蹿进了林中。 “阿玫!阿玫——!” 道道夕光斜shej1n林间,又被风起时的碎叶摇曳斑驳,一时间光影缭乱,昏暝难辨。 暮se渐沉,秋天傍晚的寒意悄然沿脊背渗入肌骨。 他倚在马背上心头狂跳,不断沉息调整着。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与部下早已走散。 此时林间已然入夜了。 树影婆娑中,有什么掀动一阵异响。 林中风乍起,枝叶间的“窣窣”声更加急促。 他的额头浮出一层冷汗。,ch0u出了腰间的佩刀。 “锵、滋喇——”昏暗的林中登时响起一道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似有火星溅s。 马匹受惊狂奔,密林幽深,想再追回已是不大可能了。 更糟糕的是,他的刀还丢了。 月下,匕首刃尖散s着的寒光在僵持中向那人的心口位置一点点挪去。 身下那人不知哪来的力气骤然爆发,一把将之掀开,他踉跄了几步依然没稳住身形,跌坐在地。 对面的状况也b他好不到哪去,似已是完全脱力,仰倒在地,束好的髻被打散,发丝凌乱不堪,混合着汗水碎叶甚至还可能有泥巴血渍什么的粘在脸上。 “咳咳、嗬……三殿下,是我。”那人挣扎着起身。 “前不久……烧光了,殿下你太冒险了。这里已经是老林深处,阿玫不可能跑这来的,即使来过恐怕也……” 那少年强打起身,颤巍巍地来到他面前。 晦暗之中,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那少年向他伸出手。 “嗯。” 于是他们只好在旁边一块还算整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稍事休息。 解锥匕首香囊都在,必要时还可以把香囊里的药材拆出来外敷止血。水袋在刚刚搏斗的过程中破损了一只,另一只里还剩半壶,看来在救援赶到之前得省着点用。 少年正忙着将附近遗落的物什收拾起来,披头散发的很是不方便。还要时不时撩起来以防遮挡视线。 话音刚落,正在草丛里搜寻失物的少年回过头来面向他,准备开口。不过碍于大自然的法则,少年只好无奈地把长发拂到另一边然后再面向他。 随后少年在草丛里找到了他遗失的佩刀,以及一把短弓和箭囊。 月至中天时,马蹄声声,林间蜿蜒出了一条火光的长龙。 少年闪身出去观察了一阵才放心出现在众人面前,“无事了,殿下。是咱们的人先到了。” “嗷——吼!”安详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阵豺嗥虎啸,听声辩位不过半里之遥。 守卫们接到命令之后,迅速集结,将二人团团护在中间。 野兽的嘶嚎渐渐平息,看来不远处的那场争斗已决出了胜负。 阵型散开,转为两翼拱卫左右。 卫国尚武,连续一整个白天的狩猎活动强度本已令他劳顿不堪。听闻妹妹失踪,他一刻没停,立刻率人四处搜寻。之后又忍痛挨饿警戒了大半夜,如今已是身心俱疲。 况且面上再怎么顽强,此时的他不过一介少年罢了。 “等等” “你听” “……是阿玫、一定是阿玫!”他咬牙勒缰,一下夺过身旁护卫的火把,朝着树林的某个方向策马狂奔。 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搅乱了众人的行进,后面紧跟着的几名守卫险些人仰马翻。 少年见状只得紧随其后,并命卫队赶紧整备跟上。 夜已深,林间氤氲的sh气与寒意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薄衫侵入肌理,令nv孩微烫的身t瑟瑟发抖。 丛林间盘踞着绿油油的光点心有不甘地散去。 “阿……玫……阿玫——”少年的呼唤飘忽而来,随后又被幽幽夜风尽数拂散。 树下的巨兽醒了,开始围绕树g不停转圈,显得十分躁动不安。 但一个寒颤之后她立刻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 糊涂! 如有必要,自己是完全可以牺牲掉的棋子……可她的阿兄、她最敬仰着的阿兄、那个在她几近绝望时仍深信着的阿兄,她捏紧裙裾,绝不能如此荒唐的原因折在这种地方! 马蹄声在寂静的林间愈发清晰。 树下的猛虎压伏前躯,纤毛倒竖,通t紧绷如一张雕弧蓄势待 冰冷月光穿破云层投s到大地上,少年的轮廓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直至声音最终归于喑哑,她仍低伏在主枝上不断祈祷,希望他尽快离开,以保周全。 在nv孩刚刚辨出金属矢锋划破空气的镝鸣时,第一箭,已至。 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他迅速拈起两支引弦快s,空气中似被擦出几点火星。 那猛兽哀嚎一声,却反倒因疼痛被生生激出了十二分狂x,奔驰速度不减反升。 三箭之内未能毙命,右臂已轻颤不止,极限之下,他还能再发几箭? 就算他尚有余力,也已没有时间容许他恍惚犹豫的了。 云海翻腾,y霾再度遮蔽了月光。 只见那斑斓猛虎一跃而起扑向少年。 但还轮不到高兴的时候,那狂虎的尾巴宛如一道jg炼的钢鞭,正好横扫到马儿的后腿上。 马儿悲呼,一个趔趄将他甩出老远。 nv孩见势不妙立刻滑下树g。 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之后,那团灰扑扑的小毛球便没了踪影。 遮挡月se的帷幕缓缓拉开。 但它并没有急着饱餐一顿,仅仅是啜饮了几口从马匹咽喉间喷涌的血ye后,便向着少年的方位缓步迈近。 忽然,在离它不足几尺的草丛间,一团灰影“吱”得一声弹跃而出,它脊背延展,被月光镀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伸长的后腿几乎要蹬上猛虎的鼻尖。 它即刻伸出利爪扑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团,霎时间土渣纷扬,一大块草皮都被铲飞了出去。 老虎大怒,立马掉头追杀那兔儿去了。 “阿兄阿兄阿兄、阿兄——!!!” nv孩慌了,手忙脚乱地检查着少年的伤势——幸好,没有极严重的外部创口。 她俯身将头贴在少年x口。 援兵不知要多久才能赶到,现在他们必须赶紧转移。 最后nv孩无奈,只得用双臂扣住他的肩膀,一边拖住他的身t,一边倒退着走。 此时他上半身的重量完全压到了nv孩身上,她咬牙拖着他走了几百步之远,已是汗流浃背jg疲力竭。 她勉力支身扶起少年,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面颊。 凉沁沁的月光下,有几颗泪珠陨坠在少年脸上,继而顺着他的轮廓滑落,跌碎在草叶间。 nv孩x1了x1鼻子,用袖子拭去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nv孩吓得险些心神失守,是它! 那猛虎此刻宛如晚林中燃烧着一团烈焰,它并未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并且每迈几步便血口大开,咆哮震慑,怒意全开。 近了,近了。 猛虎已逡巡至他们西侧不到二尺之地。 那虎又向东行了几步,长尾扫过草丛灌木,有那么一瞬几乎甩到了她脚边。 那虎终于转身换了个方向,慢慢踱远了。 遭了! 怒火中烧的暴虎,回头了。 nv孩倾身在少年眉间印了一个吻。 “喂——臭大虫,我在这里!” nv孩拼尽全力往枝桠四绌八叉,根系盘虬错节的老林里穿梭。i的人是我,不是阿兄! 求您了—— nv孩已无路可退。 只见它一步一步,云淡风轻地扭动着后肢。 越来越近了,她似乎可以闻到它口中逸出的腥臭。 她的指节捏到发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倘若能以她无足轻重的x命为阿兄筹取一丝生机,那么,她将毫不犹豫。 骤然间三矢镝鸣,破空而至,将这诡异的宁静击碎。 老虎的惨嚎声在幽谷间传响,经久未绝。 援兵,终于到了。 “得之——!” “阿玫,没事了,没事了。”身t顿时陷入熟悉的怀抱中。 我们周围沁着星星点点的青se荧光,身下由冰冷的玉石砌成一座平台。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然后我把头埋在他x前,思考大约停滞了十秒。 “总之……你没事就好。”我嗡声嗡气道,恨不得赶快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对不起,害阿玫担心了。” 其实我明白,他并不一定清楚我又想起或者梦到了什么。 不变的是,在阿玫面前,他依旧愿意展露无限温存。 “来,把这个喝了。” “这啥?”我满头问号。 我盯着那水囊愣了愣。 “哎呀~阿玫你最怕喝药来着了。可惜这次忘了带蜜饯来。”他唇角g出一丝笑意,“要不,我亲口喂给你?” wt……我收回之前对它味道的评估。 喝到最后我差点没呕出来,眉头拧巴成了麻花。 算了,fg还是别立为妙。 我强忍住x口上泛的异感赶紧转移话题道:“子珏哥哥人呢?嗝~” “外嗝、头?” 可是有什么房间能这么暗的,难不成……是地窖? 于是,他扶我平躺下,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四周的荧光闪闪烁烁,似乎又过了好一阵子。 “好了?” “你你你、不许笑!” 而是……一座位于地底深处的洞x。 这种荧光的闪烁现象似乎源自矿石本身,也可能是某种我也弄不清的晶t共振效应所致。 以其为中心,荧光似乎沿着某种通路自远及近地传递、闪烁,散s出荧荧青光,构建出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立t式网状结构,最终汇聚于底部,凝成一片靛青se光的湖泊。 我们拾级而上,一圈一圈向着洞x顶部进发。荧光随着我们的脚步时明时灭,在岩洞的石壁上蜿蜒出一条星河。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之后,那青绿se的玉台已变得只有巴掌大小,然而我们仍在星光的指引下前行。这地底的洞x规模已超乎我的预想,以古代的生产力水平真的能开凿出这样的工程么? 或许在路的尽头迎接我们的并不是洒满yan光的地表,而是穿过一条幽邃的长廊来到某处失落已久远古遗迹?那里的天空会是什么样的?是蓝se的光弧闪耀抑或是被红sey霾覆盖?会有h金砌成的巨型神庙与斗兽场么? 我们应是已经爬到很高的地方了。 “阿玫,闭上眼,别看下面。马上就快到了。”我游于天外的神思因他的呼唤稍稍收回来了些。 它的出现,预示我们离地面已然不远。 白光益盛,荧荧的星光逐渐黯淡。 他忽然将我揽入臂弯之中,另一只手覆 “阿玫,一会眼睛就不难受了。” 这家伙虽然平时当着别人的面冷若冰霜,私底下老喜欢欺负我占便宜,实际上什么叫“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咯”? 脚下的质感已由坚y的岩石转为松软的土地,我们应当是走出洞口了。 “这就是你说的老朋友?”得之的声音我背后传来。 我眨巴眨巴眼,睫毛轻轻撩过他的掌心。 话说子珏哥哥的老朋友是……妈呀! 左耳豁了一个口,鼻尖被削去一小块——那那那那、那不是…… 梦中的余悸犹在,我依旧不放心,赶忙用手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透过指缝偷看。 我看着胆颤心惊,子珏倒是不介意,得之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渐渐地,我也大起胆子来,把手拿下,仔细观察起这头曾横行林间的霸王。 据说老虎牙掉了七天就能重新长回来,但瞧它这副凄惨衰弱的模样,我十分之十的怀疑。 子珏哥哥将最后一点n糜倒在掌心,把葫芦挂回腰间。 子珏伸手0了0它的脑门。而那虎也抬起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低眉顺眼的仿佛真的就是一只大猫咪。 “再加上,”子珏轻轻抚着它的脊背,得之接过话茬,“我们捕获它时,它已经怀有身孕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是狩猎,也不当妄杀一名母亲。” “况且阿玫,”子珏哥哥向我踱步走来,“无形中,它也算救了你一回。” “那夜林中豺豹出没,若不是它及时出现,你恐怕早已没命了。” 但子珏哥哥说这话时总让我觉得哪哪不对劲。 他回头冲那只虎,招了招手,表示晚点再来看它,老虎耷了耷那只玩好的耳朵,不知有没有听懂。 “那,山洞底下那么大的……那个又是什么?”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概括自己在地下见到的情景,只好以“那个”带过。 就在我以为他会露出一副“佛曰:不可说”式的微笑,然后打个哑谜糊弄完事的时候——“这山中有好几处这般不知是哪朝哪代先人开掘出的遗迹,原本用途如今已无人知晓。所以,” “昙华几代仙师览四周灵气走向,顺势而为,将之改造成了一座镇守帝京龙脉的大阵。这是我朝自高祖以来,唯有帝王才能知晓的秘密。”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子珏听后只是耸耸了肩,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得之,没再说什么。 “呃……所以这个听上去很厉害阵法和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得之抬眉,不置可否。 飞鸟牡丹配! “释昙侁你给我站住,姑nn今天就要教你做人——!” “阿玫老皱眉会变丑的~哎哟、” 其实以他的身法,想躲开我的王八拳实在太轻松随意了,这里明显是有意放水认栽。 上一次见到他如此开怀是什么时候? 我悻悻地收了手,面se微红。 午后的yan光撒在林间的小径上,晒得人十分熨帖。 昙华主建筑群已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