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什么情深如许,说什么一直在等她的鬼话,她若是信了,那才是真的大?傻瓜呢!
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男人……她怎么会相信他能替她守节呢!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过是哄她想她回心转意罢了!
原来早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每过些时日还要来——甚至是养在她家?里,占了她的东西,真是,这真是岂有此理!
稚陵胸闷气短,一时?间恍惚不已,抬眼望着钟宴,他神情闪了一闪,目光静静落向了桌上烛灯。这一件事,他是从那院子里听来的。
缪家?母女两人住在这里,已十几年了,周围人只道她们不好惹,乃是跟京中?大?人物沾边的人,尤其是缪小娘子,素来蛮横。
她们蛮横归蛮横,他自没有畏惧的道理……然而那靠山若是即墨浔的话——
若是他,那未免太恶心了。
若是他,那他此举,就是对她彻头彻尾的侮辱。
稚陵好半晌没有缓过神来,钟宴剔了剔灯花,静静地同她道:“阿陵,若当真是当今天子呢?若真是他呢?”
方才,他便?是去了一趟官衙,一班小吏诚惶诚恐,但提及那缪家?母女,便?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了。只有一位在任许多年的老?衙役,悄悄地跟他道出实情来。见到了宜陵太守,这位太守新上任不久,却也知道那对母女的来历,于?是小心劝告他,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稚陵久久没有说话,钟宴侧过脸来,才见她不知几时?,眼眶通红,连忙抽出了绢帕来,递给她,怎知她却怔怔地没有接,声音哑得厉害,说:“我不走。”
钟宴顿了顿,说:“阿陵,离京不易,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我们若是不走,……届时?只怕他就没有当时?心境,不肯轻易地……”
稚陵抬着发红的眼睛,声音虽然哑,却分毫不减她的坚定:“我不走——凭什么走的是我。”
钟宴想?着今日那太守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模样,只怕他的上一任太守也像这般叮嘱过他此事。今日他去见的缪家?母女,若仔细说起来,还是从前稚陵家?里的远亲,只怕也是这层缘故,叫她们得了机会。
老?衙役的原话是,那缪家?娘子十几年前跟着她娘住进?那宅子时?,正是十六七岁好年纪,容貌姣好——这十几年,她也不曾婚嫁,久而久之便?有人问她做什么还不成亲,她自个儿亲口承认了,陛下?是如何如何地看重她。
这宜陵城里哪个不知她们母女是皇亲国戚,还有陛下?做靠山哩,得罪谁也不敢得罪她。只不过是陛下?好清俭,她们也不敢铺张,每年冬至清明得的赏赐却数不胜数。
冬至那日呢,有好多年,陛下?都会微服驾临,更是佐证了她们的话。没一个怀疑。
钟宴捏着帕子,替她揩了揩眼角温热泪痕,轻声地说:“阿陵,不是逞一时?意气的时?候。我们先避一段时?日的风头,过了冬至再?回来。至于?缪家?母女,自有办法叫她们搬走。”
稚陵梗着脖子重复:“我不走。”
钟宴见劝她无果,叹息了一声,想?着,恐怕换成谁,也实在无法接受这种事。他更没有想?到即墨浔竟能做出这等?事来,他一直当他虽然冷血无情,却也称得上光明磊落,不想?他不过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背地里还有这么一面。
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倘使即墨浔要在冬至日来,届时?他们两人只怕又要天各一方了。他已饱受离别?思念之苦,焉能再?去冒险?
稚陵好久没再?说话,却一时?觉得疲惫至极,没有一分多余的精神支持着她,一个恍惚间,头便?重重地倒下?去。
钟宴手忙脚乱伸手把她接在怀中?,抱她到床边躺下?,他想?,这件事上,他们两人固然是隐姓埋名地来,但今日那缪家?母女像是不肯罢休,扬言要闹到陛下?跟前。
外头冷雨未歇,谁知到了半夜,雨点化了雪片,纷纷扬扬地洒了下?来,下?半夜时?,地上一层薄白。
钟宴彻夜未眠,望着窗外夜色里模模糊糊的飞雪,恍然想?到,当年的宜陵,是不是也下?了一场这么大?的雪……?
他不告而别?,为了是建立一番功业,衣锦还乡地回来迎娶她——谁知一别?便?是数年生死。他听闻了赵军渡江夜袭一事之时?,快马赶回宜陵城的那一日,雪早已停了,放眼望去,火肆虐烧过的地方,通通成了焦黑一片,残雪没有化尽,天气依然阴沉。
那一日,齐王殿下?已经攻下?了召溪城。他在满眼的焦土残雪中?,听说了裴家?满门战死的消息。父亲他抛下?公务也追过来,冷声地问他,死心了吗。
他其实没死心——二十多年,也没有死心过。
他一恍然,却想?到,雪若是照这么继续下?,宜陵城四?周大?雪封路,便?不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