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稚陵什么也?没有说,等自己?走?回了承明殿,便啪塔一声关?了殿门,也并不管他还在门外。
他想进殿来,自有一千一万种办法,区区一道门,又?哪里拦得?住他。但?她?还是要关?门——这是她的态度。
即墨浔在原地,望着阖起的殿门,月光里,“承明殿”三个字泛着铜光,他兀自伸手想要推门,停在了冰凉的门上,再缓缓地缩了手。
他以前,哪里会想过被她拒之门外的情景。
入秋了,天气格外凉。
梧桐叶在夜风里,时常飒飒作响。像一阵无端的雨倏忽而至,倏忽而止。
踌躇了一阵,他折身去了东宫。从昨夜让煌儿先?出去,他想,煌儿心里不知要怎么想。
他毕竟……什么也?不知道。
宫道漫长,尽头?笼罩在漆黑的夜色里,模糊一团,他的病情尚未痊愈,咳嗽起来,仍很厉害,有时,不得?不撑住宫墙。
影子落在宫墙上,晦暗的,与墙中伸来的枝桠融成了一片。
禁卫终于忍不住,恭敬地劝他道:“……陛下龙体尚未大好,不如,先?回宫休息。”
他未置可否,只摇了摇头?。
等到了东宫,门口的守卫依次无声行礼,月光寂静,里头?却?响起一阵幽幽的琴音。
寝殿里灯未熄灭,照出窗纸上一道挺拔的少年身形,这曲子大抵是胡乱弹奏的,不成章法,只是徒让人觉得?凄凉。
即墨浔循声到了阶下,这琴音却?戛然而止,紧接着,灯烛也?熄灭了。他步伐一顿,随即轻轻进门,残月光朦朦胧胧里,少年郎和衣躺下,床帏放下来,他背对着他,因为动?作着急,便显得?有些乱。
即墨浔抬步到了床沿,压抑着喉咙间的咳嗽,弯腰试图如往常一样替他掖被子,不想刚碰到,他却?向里一卷,将被子裹成了粽子。
他在装睡。
这样明显。
即墨浔轻轻叹息,直起身子,立了一会儿,这时候,胸口一阵一阵发疼,不知为什么。
裹在被子里的少年半晌没有了动?静,良久,即墨浔转过身踏出寝殿来,拉开殿门时,吱呀一声,很轻很轻,床帷间响起少年低低的声音:“爹爹。娘亲说的是真的吗?”
声音很闷。
他怎么敢相信,外人口中说,他爹娘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在娘亲口中完全是另一个样子。
他怎么敢相信,这么爱他的爹爹,……原来曾经抛弃他和他娘亲。
他怎么敢相信。
他怎么能接受好不容易他也?有娘亲了,却?没有办法团圆美满。
他怎么能接受好不容易得?到的,重新再一次失去呢?
每一桩每一件,他都没有办法接受。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已经十六岁了,他应该能独当一面,未来才能继承江山社稷。
可他还是很难过。
他已用了一整夜一整日想让自己?想开一点?,告诉自己?,无论从前怎么样,那?毕竟都过去了。今时今日,更应把握当下才对。
但?是他想不开。
话音一落,即墨浔身形一顿。
殿门微开一个口子,月光从那?里泻进来,即墨浔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
爹爹他转过身回来,三步并两步到了床边,猝不及防中,重重地抱住了自己?。
痛哭出声。
“煌儿……。”他嗓音哑得?厉害,轻声续道,“爹爹从前对不起你娘。悔过的时候,已经后悔莫及。以后,你要对她?好。她?怀你的时候,很不容易。……不要自责,错的都是爹爹,你是无辜的,你娘不会恨你。”
——
承明殿夜里很静,熟悉的布置尘封未动?,十六年前是什么样子,今日还是什么样子。
稚陵有些困意,和衣躺到床上,今夜的月亮便从窗棂里照进来。没有夜明珠在旁,夤夜里只余下了薄薄月光。
她?翻了个身。
没有夜明珠在侧,反倒有一些不习惯了。她?揉了揉眼睛,心想,要早一些习惯才好——最好早一些习惯她?的世界没有即墨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