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即墨浔垂睫注视着眼前女子,她?一步一步地后退,而他则一步一步向她?逼近。
她?想?躲,躲不掉,后退了两步,被逼到长案边,咣当几声,杯盘狼藉。
她?没有退路,最后还是落在他的禁锢中。
她?身量比他娇小得多,他单手就能擎住她的腰身,握紧了,固若金汤。
是?这么轻而易举。
——她?怎么可能躲得掉呢?
稚陵脸色惨白如纸,睁大了乌浓的眼眸,泫然?欲泣,仰着?眼睛望着?他,眼中映出他的样子来。
黑云压城般。
他俯下身,止于毫厘的距离,喉结一动,眸色漆黑,嗓音像风刮过细砂砾,低沉喑哑:“就这么想?走……?”
她?不语,身子在他掌中发颤。
尽管她?面如白纸,可咬着?嘴唇,很是?倔强刚硬地别开脸,不发一言,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说话!——”
他另一只手强行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和他对视,她?眼眶通红,眼里盈盈的,照出他冷峻锋利的轮廓,仍旧一句话都没有。
“……”哪怕抬起头,她?的视线依然?只落在虚空,眼睫如栖息在花枝上的蝴蝶,被风惊得翅翼轻颤。
蛾眉轻颦,像凝着?化不开的愁色。
他其实鲜少看到今生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不由得一怔,沉冷的眉眼跟着?也柔和了些,她?的目光无论投到哪个方向,他都紧跟着?锁住她?的视线,不教她?有任何?左右四顾的可能。
他于是?替她?找了个理?由,嗓音低哑温柔地问她?:“是?钟宴他不要脸骗你走的,对不对?也是?钟宴、……是?他强迫你,非要你跟他走的,对不对?你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他诓骗了,对不对?……”
距离太近,近得只要再俯身低头,鼻尖就能碰到鼻尖。呼吸间?,灼热的热息喷洒纠缠,她?的鬓发间?幽幽兰草的香气袭进鼻腔,像一段经年的旧梦。
“是?我自己要走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着?,目光无畏地同他对视,漆黑的眸中水光轻颤,叫他在眸中的倒影,显得像是?镜花水月。
“——不可能。”他拧了拧眉,一点也不肯相信她?这句话,自欺欺人地提高音量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可他心里很清楚,单单凭钟宴的本事,绝没有办法进入戒备森严的禁宫,还带走三个大活人,他至多只能递一封密信进来。
若非她?自己想?方设法离开禁宫踏出东门,……
是?她?自己要走的,没有人诓骗她?,也没有人强迫她?。
她?只是?不想?留在这里。
……但凡是?别人,但凡接她?走的那个人是?她?爹爹娘亲,是?她?亲戚是?她?好友,但凡不是?钟宴呢?他还可以蒙骗自己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理?由,因为是?至亲、是?至交,所以不忍心看她?困在囚笼。
可又是?钟宴。又是?他……前世今生,全都是?他。他今生又是?她?什么人,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管她?的事?
稚陵好久不说话,沉默着?,仍被固在他的掌中。
离得这么近,近得几乎能碰到她?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近得几乎要吻上去。
他听得到砰砰的心跳声,激烈如雷,不分?彼此。
注视她?时,她?眼中情绪一览无余,有惊惶害怕,也有倔强无畏,可没有分?毫的后悔,分?毫的惭愧。
在他锋利的目光逼视中,她?吸了吸鼻子,哽咽开口:“就是?我自己要走的,不关别人的事!是?我,全是?我,都是?我自己!我自己伪造的文书?,偷的金印,骗了守卫,我自己要离宫,要离京,要乘船下江南!”
她?嗓音断断续续,可很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不关小舅舅的事,……陛下放了他吧……”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怒极反笑?,冷笑?说,“他堂堂大丈夫,犯了错,敢作敢为敢当,你当什么当?你怎么当?”即墨浔一听到她?替他求情,喉咙间?仿佛就堵了一口腥咸的血,不上不下,语气冷冷说罢,却看身下人眼眶通红,使劲摇头,哀求说道:“陛下,求求你……放过他们。”
他一愣。
她?这样哀求的神情,……与从前无数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旧忆停在了那个薄阴将雪的日子。她?神情淡淡,承认了她?心中另有别人。
他心口一窒,呼吸剧烈胸口起伏,积压的情绪如高崖上的飞瀑,铺泻而下,已压抑不住声音:
“他为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喜欢他?……告诉我,我也能做到。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改。……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要记得喜欢他?!你连一个悔过的机会也不给我!”
话音落后,殿中忽地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