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理,未必要喝药,但?总归要做什么。一位江南来的大夫提议说每日要多多活动身子?,哪怕是散散步也好。
散步,这于是成了每日傍晚时分,即墨浔雷打不动要做的事情?了。或者说,是他雷打不动,也要陪她一起?做的事情?了。无论有多么紧急的政事——紧急的政事,便会交给太子?殿下与他的老师们。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傍晚出门,暑热所?余无几,虹明池畔的荷花依然亭亭盛放,翠绿荷叶一望无垠,御花园这个时节,绿竹猗猗,兰花盛开。
稚陵其实很喜欢散步,或者说,闲逛。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大多时候,都呆在家里方寸之地?,所?以,于她而言,哪怕是看一颗草、一朵花,也十?分新鲜。
但?身子?诚然无法?支撑她去看遍世上的一草一木。以往,走一会儿,就要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当这时候,阳春和白?药两个自然就担心不已,要劝她回家了。
可她最近发现:原先她只能从涵元殿走到沉香亭,现在,她已能走到望仙桥,甚至过桥去,都不觉得头晕眼花了……
今日凉风轻轻,天上一钩月锋利得像能刺破青天,不知不觉,沿着长长的道路经过了月偏楼。
前边是那座竹轩。这倒让稚陵迟缓地?回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宫宴之后,她忙着筹备出嫁的事,一时没顾得上细想在宫宴中了药的事情?,后来想起?来,便怀疑到李之简的头上。除了他之外,稚陵想不到,做这种事,谁还能得利。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已被困在这鬼地?方了,无从得知李之简他现在的状况,也无从与他对质了。
她向那竹轩瞥了一眼,尽管瞥得很快,却被即墨浔捕捉到,旋即听到他说:“是李之简所?为?。”
稚陵心头一惊,仰起?眼睛看他,见他微微垂眼,正温和地?看着她,大约已经看了她很久了。
但?他说完这句话,便没有了下文,倒让稚陵难得主?动地?追问下去:“怎么知道是他?那……现在他……?”
即墨浔淡淡说:“他买通了宫人,在葡萄酒里下了药。很容易查出来,大抵是孤注一掷。……”说是很容易,但?其实,若非去年十?月那个夜里,李之简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求他那件事,他不会格外注意?到他。
因?为?有了那一夜的事情?,这一次他做什么,都有了动机。
即墨浔顿了顿,续道:“现在,……当然是下狱了。秋后问斩,”他微微一笑,“应该没几天了。”
“问斩!?”稚陵虽对刑律上所?知不多,但?毕竟耳濡目染,单这一件事,至多是刺配三千里,绝不至于问斩的,她诧异之时,即墨浔伸手替她抬起?挡路的竹枝,淡淡说:“他还涉及谋害朝廷命官。”
为?了攀上薛家,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过有件事,李之简做的还算有血性,便是审问时,一口咬定与他家中表妹杨氏无关。
稚陵吃了一惊:“他还……”
即墨浔忽然一顿,却没告诉她,谋害的对象是陆承望。
且不管其他,稚陵单单从他口中确认了她的这个猜想以后,便恍惚庆幸那时只差一步,许就要被他们得逞了……。真是好险,好险。
她抬眼,目光飞快地?掠过了即墨浔的脸上,心里实在是不得不想到,那一天,是不是他发现了端倪,才及时把她给叫走,免于一劫。
稚陵微微失神地?注视着池畔亭亭风荷,被他攥在掌心里的手,也因?为?后怕,无意?识地?握紧了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反被他又安抚似的握紧了些,温声地?安慰她:“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若是旁人来说,或许她也就当个安慰来听了;但?说出这话的是即墨浔,他说不会发生,那就一定不会发生。
直到这时,她心里又生出些许恍惚的滋味来。在今年以前,即墨浔是她根本不会有什么交集的人,他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是史书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帝王,是几乎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人物。
哪怕是她爹爹,……也时常感慨,大夏朝有他,国祚至少要多绵延一百年。
可就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他现在执着她的手,说会一辈子?保护她。
像梦幻泡影,海市蜃楼。
稚陵每一日的确没有什么事。不爱早起?,没有人打扰她睡懒觉,睡到日上三竿也行。
直到她有一日意?外早起?,脑袋昏沉地?在涵元殿里四处走了走,却意?外撞见,熹微的晨光里,正在春风台上练剑的即墨浔。
她避在了漆红柱旁,剑光如雪四落,她一时被男人利落舞剑的身姿迷了眼,看得入了神,脑海里只有一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她暗自喟叹,为?什么这世上有人拥有完美的一张脸,完美的身体,还拥有这么完美的身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