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取回?庚帖以后,须到亲迎拜堂那一日,再启匣焚烧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以告婚姻之?事,结两?姓之?好。
初供奉的第一个夜晚,稚陵半夜从梦中惊醒。梦痕消散无踪,只余下了挥之?不去的心悸感,和切切实实沁出来的满头汗水。她拿了绢帕仔仔细细将边边角角都擦了干净,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望着漆黑夜色里熟悉的屋子,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做梦。
大相国寺的天王殿不曾失火,她和陆承望的庚帖也不曾烧毁。
稚陵轻轻呼出一口气,但?她睡眠浅,这时候骤然惊醒之?后,便?得辗转反侧好半晌才能再次睡着。辗转反侧之?际,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揉了揉,阳春听到她的动静,披上衣裳过来,轻声地问:“姑娘——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应对这情形,阳春不是第一回 ?了,因?此去抽屉里找出安神香,点在香炉里,稚陵逐渐松开了手,但?望着床帏,心里仍旧不踏实。
她慢慢地说:“阳春……”她本想将刚刚做的噩梦告诉阳春,但?阳春一旦晓得了,等于这整个府里都晓得了,再为此弄得人心惶惶,人人睡不着,多么不好。
过两?日便?能取回?庚帖,想必不会?有事,……稚陵这般一想,开解了自己,终于在安神香的淡淡香气里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她想起此梦,还是略有担忧,于是悄悄跟娘亲说了,娘亲一时也道:“是了,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难道……多派两?个人住到大相国寺轮流看守?”
稚陵微微思索,忽然灵光一现:“娘,此前宫里不是赏赐了一枚夜明?珠么?我想,失火之?由?,多在于烛火,倘使换成夜明?珠,绝了火源,……”
娘亲甚觉有理,立即遣了薛平安拿上夜明?珠,飞奔去了大相国寺。
第二个夜晚,稚陵倒没有做什么不好的梦,只是夜里失去了那颗夜明?珠,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好容易捱到第三日。
这日一早,本该派人前去大相国寺取回?庚帖,薛平安迎面撞见了陆家来人,简单说了两?句话,匆匆忙忙一路跑回?府里,喘着粗气:“不好了——昨夜,昨夜……”
稚陵在自己屋中听到声音,也出了屋门,见薛平安在娘亲跟前说了什么,娘亲她遽然神色凝重起来。
稚陵微微凝眉,望了眼薛平安那匆匆忙忙又离开的身影,快步到了娘亲跟前,问:“娘亲,怎么回?事?平安为什么那么着急?”
周怀淑目光一凛,揽着她的肩膀,轻轻叹息,直至避到了转角的无?人僻静处,才告诉她:“昨夜三更,天王殿失火了——”
稚陵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睁大眼睛,第一反应却是第一个晚上做的那个噩梦竟然……竟然真的发生了,那,庚帖有没有事?
不及她开口问,周怀淑轻声道:“庚帖在匣子里,匣子完好,应无?损毁。刚刚是陆家过来报信,我想,这占卜吉凶是老祖宗的旧俗,现在天王殿失火,难道……是个凶兆?”
稚陵蹙着眉头说:“娘亲,说不准天王殿里还供了旁人的庚帖,未必就?是我们的庚帖属凶。”
她顿了顿:“怎么失火了?不是已经换了夜明?珠了……”
周怀淑摇摇头:“听说是有居士夜里来天王殿进?香诵经,却一时不察,至于失火。”周怀淑拧了拧眉,叹息道:“……罢了,只要他们陆家不介意,我们家也没什么介意的。”
她又缓缓笑了笑,温柔宽慰稚陵说:“但?愿成亲以后,都会?好起来。”
陆家取了庚帖,夜明?珠归还给稚陵时,却见夜明?珠的一面的确烧得发黑,擦拭不去,叫人遗憾。
纳吉之?礼虽有这么一遭波折,但?两?家彼此心照不宣,压下天王殿失火一事,知道的人不多,也捐了大相国寺一大笔香烛钱,叫他们不可外传,遮盖了这桩事情。
此礼也勉勉强强算是成了。
只等到七月初七拜堂那天再打开匣子,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烧了庚帖。
偏也是这日,宫里来了人——是吴有禄吴总管亲自过来宣旨。薛家一众听到有旨意前来,登时心跳如雷,生怕这个节骨眼上,陛下他要做出什么来,怎知出人意料:
这是一封赐婚的圣旨。大意是说,薛卿劳苦功高,鞠躬尽瘁,今次嫁女,望能有美满姻缘,吉祥如意,既闻纳吉礼上是为吉兆,此前担心不复存在,今为二人赐婚云云。
薛俨和周怀淑莫不松了一口气,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也微微下放了些?,心里想着,这赐婚圣旨一出,金口玉言,不能朝令夕改,陛下八成也不会?再打他们家姑娘的主意了。
想必是这几日仪礼周全,传进?宫中,陛下自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所以想通。
稚陵拿到这赐婚圣旨,看着其上峻拔字迹,一笔一划,铁画银钩似的,入木三分,可以想象书写之?人,落笔之?际格外用力。
她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向来谨慎的爹爹都觉得这旨意除了略有忿忿外,没什么别的异常,她也只好不再多想。
之?后的纳征礼、请期礼并无?其他意外,稚陵望着陆家送来的聘礼,心想,大约那日噩梦,只是个噩梦罢。
这七月是个凶月,初五便?下起了大雨,直到初七正日子,雨势瓢泼,分毫没有停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