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稚陵忽然想起来阳春和白药她们尚在园门口等她,她自?己忘乎所以,丝毫不觉得时光流逝,恐怕她们已等急了。
于是只好恋恋不舍地?收了线,说:“时候不早了,我?……”
即墨浔却顺口接道:“那回宫——”“宫”字刚发了音,却见稚陵惊讶地?望他,眨了眨眼说:“我?要?回家了。”
“要?回家了”四个字在他耳边仿佛反复回响。……是了,对她来说,禁宫不是她的家。
十六年前,她的家在宜陵;十六年后?,她的家在相府。
至于宫中,至于他的身边……
只是她迫不得已的栖身之地?,是她恨不得离开的地?方。
一旁陪她放风筝的父子二人都沉默下来。
即墨煌的神色瞬间落寞下来,欲言又止,抱着风筝,又急切看了眼自?己的爹爹。爹爹他却也沉默着,散开的长发被风吹得半遮住脸,他静了静,还不太?习惯,她有?自?己的家要?回,——而非和他一起。
稚陵哪知道他们的想法?,不过看着他们沉默,又期盼着补了一句:“我?能把它带走吗?”
指的是怀里抱的青鸟风筝。
即墨煌听?到,连忙递给她,一双漂亮的黑眸注视她,抿了抿唇,说:“薛姑娘,给。”
稚陵轻声道谢,即墨煌欲言又止,目送她转身走了,再?望自?己的爹爹时,他神色晦暗,半隐在乌黑长发间,长睫低垂,将眼里情绪一并掩去。好半晌,嗓音低哑,缓缓道:“其他的风筝,叫人一并送到相府去。”
薄暮时分?,斜阳晚照,这个时节,花树缤纷,桃李争妍,料峭春风吹过,即墨浔抬手竖起了衣领,遮好脖颈。他沿着来路,复又走到了原先那方太?湖石处,看着铺陈其上的一大把蔫蔫儿的兰草,目光幽幽,拾起来,轻声叹息,宽慰自?己:就当这是她赠他的了。
——
稚陵得了这只风筝,爱不释手。若依照她平日的作?风,早已把她的好友们约出来,一并欣赏她新得的好东西——然而这风筝的来路,又让她没法?跟她们分?享,连阳春和白药问起,她都三缄其口,闭口不谈那园子是即墨浔的园子,风筝是即墨煌的风筝。
只偶尔暗自?拿出来看时,又很不争气?地?想到,那天在老柳树后?瞧见的,那面红心跳的一幕。
她觉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这般算不得什么罪过,可是骗了自?己后?,就会忍不住想起,元光帝乃是她爹爹辈的人物?,若是按照年龄,得唤一声叔叔的存在,怎么能对他起什么绮念?真是罪过。
稚陵辗转反侧了好几夜,每每都摩挲腕上红珊瑚珠串来宽慰自?己,她这个年纪,正是思春的年纪,若换别人,也是一样,她不应觉得丢脸。但她还是很苦恼地?想,陆承望何?时才能回来……,若他回来,就好了。
暮春初夏,稚陵在宫里做伴读做了两个月,一直老实本分?,不曾到弘德馆以外的地?方去。
魏浓因为上回上巳节,没有?同她一道出去玩,懊悔了好一阵,理由是:谁知道太?子殿下他溜了,太?傅甚觉面子挂不住,于是假装殿下还在课堂,继续讲课。
以至于魏浓迟了一步,没能追上殿下的脚步。
当然,后?来殿下回来了,太?傅很生气?,罚他抄写《师说》二十遍,她还巴巴儿地?帮他抄了一半。
只是她没有?稚陵模仿字迹的本事,叫太?傅识破,连累她接下来每逢这位太?傅的课,便要?点?她起来背书。
稚陵觉得,魏姑娘的文化水平这两个月直线上升。
魏姑娘每日不能再?和起初一样轻松混日子,须得忙着温习功课,读书背书,还能借着读书的契机向太?子殿下问问题,彼此交流。这些时日,肉眼可见的……疲倦。
也是因此,魏姑娘提出让稚陵陪她走一走,清醒清醒,以备太?傅的提问时,稚陵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魏浓倒是已偷摸在弘德馆外逛得轻车熟路,从一开始的方圆几十步,到如今的方圆几十里,她都已摸得一清二楚,何?况还有?她爹爹魏大人帮着指路。
稚陵跟着她,一路从弘德馆走到她不认识的宫道上,偶尔有?宫娥经过,稚陵压低声音问她:“这是哪儿,咱们能来么?可别误入什么军机要?地?,被人拿下,还得让我?爹爹捞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