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刚迈出一级台阶,就听到声音,只得停下来,却也只回过身,站在木扶手处,垂着眼睛,发髻微乱,簪的?钗子歪了?些,摇摇欲坠,疑心?是刚刚在他?怀里蹭的?。
“准备到哪去?”
这话?问?得可稀奇,稚陵微微抬眼,即墨浔在那破旧软榻上坐着,尊贵俊美,与这四周破敝环境,有一些格格不入。
他?眉目冷冽,一手搭在小案上,模样肆意。
稚陵想,她自然是到楼下去,他?不让她呆这儿,楼下也不让呆了?么?她虽有勾引他?的?前科,但这回,委实是冤枉了?她。
只是他?忌讳别人献媚取宠,所以现在这么不高兴。她一时不晓得怎么哄他?高兴,想来她只要不出现,过一会?儿,他?可能自己就高兴了?。
她低声答道:“臣妾下楼去。”
即墨浔听了?,那双眉皱了?皱,却冷笑了?声:“爱妃吊朕的?胃口,吊了?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就叫人不耐烦。……既然做了?,怎不承认?难道前几回,朕听到的?琴音,不是你?”
稚陵微微诧异:“臣妾……”她只好垂头认下,“是臣妾。”
他?手指点了?点小案,示意她过来,稚陵抱着琴,缓步上前,把琴重新放在案上。那只雌雉鸟也跟着颠了?一颠,稚陵连忙小心?地把它?抱到一边。
她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迟疑着开?口:“但臣妾没有想着吊陛下的?胃口。”
即墨浔当然不相信她的?解释。
他?只说:“既然苦练了?,闲来无事,爱妃弹一首曲子给朕听听罢。”
他?目光掠过她的?脸上,稚陵心?里不知作?何想,只好宽慰自己,好歹苦心?练的?曲子派上用?场了?。
她跪坐琴前,从开?头弹起来。
琴音幽幽响起。
低抑哀沉,宛转凄凉。
塔外,大雨萧瑟,蓦地闪电划破天穹,叫晦暗室中亮了?一瞬,紧接着,轰隆春雷滚滚而来。
即便外头雷雨交加,雨声激荡,雷声轰鸣,她却半点没有被雷雨声惊扰,琴声行云流水。
近前那只雉鸟却不知为?什么,使?劲儿扑腾着,发出哀鸣。
稚陵猜测,难道鸟儿通灵,晓得她弹的?这支曲子的?典故,也与雉鸟相关,所以被琴曲打动……?这样说来,她也能与那个街头卖艺的?琴师的?水平相较一二?了?么?她心?中自嘲地想了?想,怕是不能,那人是为?了?重病的?妻子典琴卖艺,而她……她只是为?了?讨好她的?丈夫罢了?。
她一面回忆着谱子,一面分神想着,等弹完这支《雉朝飞》,她以后都不会?再弹了?——也不会?再弹琴了?。
琴声和雨声交迭,她专注时,即墨浔注视她的?眼神却蓦然变得幽深。
他?又不是傻子,这开?头的?一段,月前,他?陪着长公主散步散到了?雪竹林时,听到过一模一样的?。
前几日?他?还真当是顾以晴在那儿哀怜自伤,弹起此?曲。
召了?顾以晴过来弹琴,昨日?问?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她说是……《捣衣》。叫她弹,她又说不会?。
等稚陵弹毕,只见那只灰色雉鸟乌黑的?圆眼里仿佛沁泪一般哀伤,受伤的?翅膀却还在费力扑腾着,要扑到她身上来。
稚陵只得抱起它?,见包扎的?纱布浸湿血迹,心?疼不已,便准备低头重新撕下一截裙摆给它?包扎。
即墨浔的?嗓音蓦然响起:“这曲子叫什么?”
她抬眼,即墨浔狭长双眼幽幽地注视她,那视线和先前带着些许冷漠不同,幽深莫测,像能洞穿了?她。
稚陵说:“元旦日?,长公主所提起的?《雉朝飞》。”
不是《捣衣》。
她低头扯下纱布,一不小心?没收着力,裙子给扯坏了?。
她没顾得上,忙着给小鸟重新包扎。她其?实不擅长给小动物包扎伤口,若不是因为?前些年在军中,即墨浔三天两头负伤,她才跟军医学着包扎。以往爹爹和哥哥也没有他?那样,频频受伤。
包扎好了?,她轻轻放下小鸟,但杵在原地,就只好低头,心?里祈祷着雨快些停。
可上天分毫没有听到她的?祈祷,雨势愈发的?急,雷声愈发的?响。
她低着头,所以没看到即墨浔眼中闪了?闪,那幽深的?目光,几乎转瞬,却成了?一抹怜惜。
他?又向她勾了?勾手,稚陵这回警醒着,小步挪到他?的?跟前,却离得有些距离,不至于他?伸手就能把她扯进怀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