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悄悄把自己需要的内容都整合进儒家学说里, 不需要的内容就剔除出去。
像他一心推崇的天人感应之说, 许多内容就是从阴阳家以及道家那边化裁而来。
既然精华都已经挪用过来了, 百家自然可以一脚踢开了,这才有了《汉书》所说的“罢黜百家, 表彰六经”,以六经为代表的“儒术”形成了统治人们思想的工具。
而天人感应学说伴随而来的灾异论, 一度成为臣子制约皇帝的武器, 在汉武以后的汉代政治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可惜这种作用是极其有限的,皇帝要么充耳不闻,要么推锅给臣子——这日食/月食/地震的出现都是因为你们这些臣子干得不好!
比如聪明如刘彻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陷阱,对董仲舒的学说只采纳了可以增强自己集权的部分, 对于天人感应部分表示“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一脚把董仲舒踢去给自家兄弟当了好些年的国相。
要不是董仲舒跑得快, 估计现在坟头草都老高了。
不管好不好用,董仲舒总归还是试着把武器制造出来了, 这武器上可制约皇权,下可教化黔首,深受历代文官阶层喜爱。
只要国家处于太平无事、平稳发展的阶段,就是它大绽光彩的时刻了!
国家有事约等于没用。
这日霍善与刘据一起到郡学溜达,顺路去找董仲舒聊聊天,讨论他当初那“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的《春秋》大一统观点。
按照董仲舒的意思,墨家、医家、农家这些实用学科的上升道路都要被断绝,这难道合理吗?
霍善对此不太服气,江夏郡这两年的发展证明了这些学科都是很有用的。
董仲舒坚持己见:“有用是有用,但不能拿来治理国家。”
“工匠、医卜之流只适合安心做自己的事,若是把心思摆到了别的方面又如何能做好本职?他们要是把本职工作做得足够出色,自然能得到相应的地位和奖赏。”
他举了霍善认识的义姁当例子,义姁为太后治病立下功劳,刘彻因为她自己不是男子不能赏她官当,便把她那杀人逃窜混迹江湖的弟弟捞出来封了官,如今她弟弟义纵都当长安内史(相当于半个首都市长)了。
提起义纵这种以敢杀豪强著称的酷吏,董仲舒语气里明显带着几份不喜。他们这类人喜欢秩序,不喜欢这种长期以残酷手段达成目的的家伙。
霍善哼道:“反正我们江夏郡的医学院、墨学院、农学院已经建起来了!”
董仲舒笑问:“那负责管理这类‘学院’的人是平时做这些事的人,还是你们府衙的人?”
霍善一下子被噎住了。
这些学院的核心成员虽然是李长生他们专业人士,可是平时那些麻烦的行政事务还真不是他们来搞。他们都更喜欢专注于自己擅长的事情,并不想接手这些东西。
一番讨论下来,霍善没能说服董仲舒,董仲舒也没能说服霍善。
叔侄俩一起往回走的时候,刘据安慰霍善:“父皇肯定会重用江夏郡这边培养出来的人才。”
霍善还是有些郁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争取什么,反正他觉得应当百花齐放才好。
好在两人走到半路,天开始下起了雪。
小孩子对下雪天总是有着天然的喜爱,从来不考虑冷不冷的问题,霍善也一样,他“哇”地惊叹一声,开心地往前跑了一段路,又蹦蹦跳跳地跑回来边拉着刘据往回跑边欢呼:“下雪喽,下雪喽!”
刘据见他转眼间又快活起来了,便也不再担心他为刚才的谈话不开心。
霍善回到太守府,兴冲冲地跑去跟李长生他们分享下雪的喜讯,仿佛别人都看不见漫天雪花、只有他自己能看见似的。
江夏郡这边下雪的时候是比长安那边要少,这都十一月过了大半了,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这一场雪可下得不小,翌日一早庭院里已经堆满厚厚的积雪。
霍去病一大早骑马踏雪而来,才刚把缰绳递给从人迈步走进府衙大门,旁边就蹦出个裹得圆滚滚的小娃儿来。
不是他家娃又是谁?
霍去病伸手把躲门边等着吓自己一跳的霍善抱起来,问他:“一大早跑出来不冷吗?”
霍善道:“不冷!”
他感觉自己到雪地里打半天滚都不会冷!
霍善说干就干,挣扎着下了地,跑到新铺满园圃的雪地上给霍去病表演了一个滚来滚去。
霍去病:“……”
还得是这种时候才能真切意识到自家娃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霍善自己滚开心了,还招呼霍去病一起来。
霍去病虽没办法克服成年人的心理障碍跟霍善一起打滚,却还是陪着他坐在雪地上团起了雪球。
很快地,父子俩往栏杆上摆了一圈大小不一的雪球,齐齐掏出弹弓比试谁打得又快又准。
然后……在中庭玩了半天雪的父子俩都被撵去喝驱寒姜汤了。
喝完姜汤还要往手上擦预防冻疮的膏药。
霍去病低头一看,霍善那小小的指头果然冻得通红,说不准都没啥知觉了。
他拿起膏药帮霍善挨个指头擦了过去。
霍善玩了个尽兴,一点都不抗拒擦药。
他等霍去病给自己擦完了,也积极地表示要帮霍去病涂,父子俩忙活完后也没觉得冷,只觉整个人还是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