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八章：绣线
街上车马络绎，赵忠所驾骡车辗过车辙错综的雪地，车身随之颠簸。 书契上白纸黑字，写明长生商号以六十万两买进蚨祥银号，业已经过官方红硃砂印押。 他笑时，人和平日没两样，肤如莹玉，眉目清华，从头到脚俊雅翩然，无懈可击。 蓦地驾座上的赵忠发了声喊：主子，车往右转！ 赵忠回身微撩车帘，主子，您没事？ 有人驾车急驶过来，还霸住街道当心走。路上容不下两车并行，说不得我临时拐弯。 他眼底的冷峭退散了一些，嘴唇微微一动，唇瓣始终抿着。 赵忠应是，提醒道：主子，再一个时辰，您约了金德兴的掌柜议事。 时近绣坊下工时分，赵玦走向帐房途中，须经过绣房所在的院子。他抄东班绣房前的游廊行走，房里绣娘仍在刺绣，鸦雀无声。 他路过其中一间外头，那库房房门微开，里头有女子咯咯笑道：韩赵娘子，你这相思病也害得太厉害了。 绣线库房内响起他耳熟的话声，那声音柔柔软软，一如往常温婉。 程绣娘笑道：可不是，我在绣坊这些年，坊里进的绣线属这批最上品，难怪你每回进库房就瞧个不住。对了，你家大官人晓得你喜欢这套绣线，不是让你别手软，喜欢就买吗？ 却又来，你家两进院子，随便腾个厢房出来，何愁没地儿放？ 你行事也太过小心，家里三口都挣钱，少攒些铜钿，日子一样过得去。 程绣娘想了想，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惜了，将来天丝坊再出新绣线，断然不能和这一批一模一样。 她话里有些惆怅，程绣娘遂道：哎，你这么中意这套绣线，丈夫又千肯百肯为你花钱，就咬咬牙横下心买吧，省得将来懊悔错过 她本来还有话可说，想了想，说了好似炫耀夫妻恩爱，便保留在心，不向人语。 原婉然奇道：相公，绣线买来不用，不等于白花钱吗？太浪费了。 原婉然想到丈夫这番心意，错过绣线这点遗憾登时不算什么了。 程绣娘不谙她心事，笑道：瞧你，提起绣线便一团高兴。嗐，我虽不比你着迷，倒也能懂，我们做绣娘的遇上上品绣线，哪个能不动心？光瞧着就开心。 程绣娘噗嗤笑道：你也太记挂家里两位官人了，谈自家老本行，还不忘捎带上他们的。 进了帐房，他大略核问业务便离去，走前貌似随口询问帐房。 帐房报上数目，赵玦沉默。 赵玦肚内思量的是另一码事。 更早以前，她那姓韩的丈夫升了百户，他在绣坊听到有绣娘刻意讨好，改口叫她韩百户娘子。这新叫法体面多了，她显然顾惜另一位丈夫的心绪，坚持旁人照旧喊她旧称韩赵娘子，不惜向外昭示她结了不甚光彩的双夫亲事，以及会结这等亲事必然出身贫贱的来历。 没开过眼的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