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章：衣兰儿
啊！原婉然惊叫，猝不及防座骑暴起，饶是先前预感不祥，拉紧缰绳，兼且后来感觉马儿大动，立时挟紧马腹，依然险些给颠下地。眨眼那马又往前疾跳几步，随即如射出的箭矢向前疾冲而去。 然而马儿天性胆小，冷不防臀上教人抽了一鞭，狂性大发，哪里肯听命于人？自顾自撒开四蹄奔腾，一忽儿工夫便驼着原婉然冲出一箭之地。 她惊恐叫了一阵，忽然马儿一个落蹄，震动分外厉害，几乎将她甩落，亏得千钧一发之际她侥幸稳住身子，幸免于难。 眼下不是放任自己恐惧的时候，她一念警醒，以眼下马儿疾驰脚程，自己果然落地，十之八九伤及性命。她不要死，她要回家！ 马儿发狂时，骑士惊恐，兴许身体僵直，因此坐不稳马背，落马摔下。再有，骑士脚掌若踩进马蹬过深，万一坠马，脚将挂在蹬上，无法迅速抽出，就此教马活活拖行 她又记得韩一说过，马儿一旦感受骑士恐惧，会跟着恐惧，无法冷静。原婉然因此一面留心路上及马儿情状，一面极力壮起胆气，以当下能放出的最镇定语气撮唇吁声，要马儿停步。 所幸别庄外甚是空旷，虽则远近分布山丘树林，可喜地势平缓，少有人行。原婉然因而无须分神择路，亦或担心冷不丁打哪儿冒出人，教马撞伤。然而马儿胡乱择路，行至偏僻无人处，令她孤立无援。 只是要在飞奔的马儿背上稳住身子，原就不易，且心绪紧绷，气力消耗异常快。当马儿跑了一刻钟，她双手酸麻，隐约发颤。 岂难道这回她不成了？这等丧气念头才起，原婉然便将它否了，不准自己灰心，放弃求生。 想到这里，她胆寒极了，胆寒到了极处，愤怒委屈而生。 她不曾为非作歹，凭什么受那罗摩世子妃所害，平白遭难横死？ 当她心底迸出一股倔劲和决心，身上的力气回来了，将自家手脚颤抖压伏回去，继续坚定而尽量平和出声安抚马匹。 原婉然胸臆萌发一点希望，益发决意跟马儿耗到底。 马上骑士是位女子，身材高挑，胡服女装，面上带了防尘的眼纱，看不真切面容。但她频频回首，始终与原婉然保持在一个多马身的距离，分明刻意相随。 那女子却出声唤道：乌朗吉。 那女子继续喊：乌朗吉，吁！喊了一会儿，马儿脚步竟然渐渐慢下了。 乌朗吉放慢脚程，终于停下。 脚底隔着绣鞋踏上泥土地面，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出脚踏实地的滋味多么美妙可贵。她心头雀跃不已，两只脚一溜烟朝马儿相反方向跑了十来步，因关节酸软之故，途中踉踉跄跄，终于摔倒。 她一放松警惕，强抑的惊惧心绪便爆了开来，她坐在地上呼吸一抽一抽，像孩子即将大哭前上气不接下气那样。她也的确想大哭，宣泄心中惶恐。 原婉然怔怔转头，但见那胡服女子嘴巴一张一合吐出话音。她尚在茫然迟钝中，需要那胡服女子重覆几回，方才听明白人家说的什么。 原婉然前不久遭遇罗摩世子妃恶待，劫后余生遇上陌生人施以善意，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话未说完，那胡服女子解下眼纱，露出清楚面目。 那胡服女子容貌十分明丽，依稀肖似罗摩世子妃，年纪也相仿。原婉然警觉这两人怕不是姐妹呢？对了，那胡服女子唤马儿名字乌朗吉，她和马儿亲近，想必经常待在别庄！ 那胡服女子在后头说道：我不会害你。 她目光一顿，留神那胡服女子腰佩胡刀，这又不像普通妇女打扮了。 胡服女子不多说，走到道路当心打了几声忽哨。天空传来鹰唳相应，原婉然抬头，一只老鹰在她们上方高空打圈，盘旋鸣叫。 原婉然见那张肖似罗摩世子妃的脸凑到眼前，不由略略出力挣脱手，胡服女子也不强她，松手问道：弄疼你了吗？ 那我继续？胡服女子探询问道，见她不再抗拒，便又碰触她的手，继而是脚，动作轻柔。一会儿她道：小娘子应该没伤着骨头关节。 胡服女子脱下自己身上坎肩，披到原婉然身上，又搀扶她到树下避风。 胡服女子飒爽一笑，路的彼端，远远奔来一队家丁，他们依循空中老鹰唳声寻来。 原婉然脑子转了转，与罗摩世子妃有亲，又嫁予秦国府这么说，眼前这胡服女子是罗摩世子妃的姑母、秦国公夫人？看着真年轻，和罗摩世子妃姐妹花似的 家丁首领依命吩咐手下，并让人腾出马匹，让原婉然代步回庄。 西林钦氏一度问及马儿发狂原由，原婉然低头不语，挣扎自己该不该照实说。 话说回来，要她砌词掩饰，轻飘飘带过，一来她不甘心；二来，罗摩世子妃那儿不知道对此事怎么个说法，万一两下里说词对不上榫，西林钦氏必定先信世子妃所言，怀疑自己不老实，那又是另一重麻烦。 这班武官娘子交情浅，倘若罗摩世子妃仅仅刻薄原婉然两句，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哪承望罗摩世子妃手黑至此。大伙儿同属武官家眷，彼此丈夫还是同袍，便物伤其类，同仇敌慨，面上不敢流露，心中都替原婉然抱不平。 她道是侄女罗摩世子妃不分轻重，淘气弄性，闹出意外，害原婉然虚惊一场。所幸最终并未酿成大祸，罗摩世子妃也受伤不轻，得了教训，请原婉然看在她这个姑母分上，不记罗摩世子妃过错。 除此以外，她还纳闷，罗摩世子妃果真受伤，准是在马儿狂奔以后发生的事，与自己无关。那么她自受她的伤，怎地西林钦氏将两事混为一谈，说起来竟像她从受伤一事受到欺负人的教训。这两桩事体有任何因果干系吗，总不成归因为因果报应吧？ 原婉然恍然，随即不自安。这事上头，自己全无过失，但西林钦氏见自家骨肉受伤，果真一点怪罪自己的意思都没吗？ 原婉然本来倾向息事宁人，官大一级压死人，罗摩世子妃贵为异国贵人，背后还有秦国府撑腰，不是她们夫妻仨招惹得起的。 原婉然对罗摩世子妃不减恼恨，但权衡利害人情，决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那些娘子兴高采烈，罗摩世子妃在庄内房间砸了丫鬟呈上的汤药。 我要这身子做什么？罗摩世子妃欲待跺脚，双脚敷了接血膏，结实夹上木板，包裹严密，分外笨重，并且一使劲便疼。她咬唇改弦易辙，攥拳捶床，我受了伤，姑母非但不心疼，还胳膊肘往外弯，偏袒狐媚子。 好容易盼到姑母回来，她哭丧脸喊腿疼，姑母道：我问过大夫，你性命无忧，就是双腿骨伤。幸亏年轻人恢复快，这几个月好生将养便是。 罗摩世子妃撅起嘴，打鼻子道：那狐哼，韩赵娘子夸口她骑术好，向人卖弄不成，激怒马儿疯跑，带累了我。 想到死，罗摩世子妃来了精神，姑母，你找着狐韩赵娘子没？她是死是活？ 啧！罗摩世子妃怏怏抱胸。 诶，姑母，我说了，韩赵娘子吹牛皮吹破了。 罗摩世子妃警觉不对，忙道：姑母，合着那韩赵娘子告我黑状，向你泼我脏水？ 罗摩世子妃瘪嘴，那蹄子既然什么都没说，姑母为何不问过我话，便先编派我罪过？人家不依，人家冤死了。 罗摩世子妃抿紧双唇，小脸拉得老长。 _φ(-ω-`_) _φ(-ω-`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ω-`_) _φ(-ω-`_) 我后来想到，质子不是身分称谓，而是指身在某种政治处境的君主诸侯子嗣，这类人因为政治因素，被派到异国他乡当人质。因此改以罗摩王子称呼，自然罗摩夫人也被改成世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