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跟他说捡回一条命就好了，除了生老病死没什么大事。谈书銮在他手术室门口待了那两个小时，眼里都是血丝，皮鞋下的烟头比从前半年抽得还多。从那之后家里所有人都严格勒令他减少费脑子的学习，谈父谈母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快乐。 他从小到大没遇到什么挫折，手术过了痛过那一阵还是觉得痛，牵扯的不是任何一处地方。他现在突然明白夜里惊醒时心悸的源头——他看向贴上黄符的门廊。 谈善微微地吸了口气，低头时神情极淡。 “我洗澡。”他进了门径直往洗手间走。 鬼在卧室，手指掠过一排排挂起来的长袖和卫衣。 浴室外蒙上一层湿润朦胧的影子。 谈善抱住双膝，将自己埋进浴缸温水里。 鬼站在黑暗中，听见浴室里的人轻轻喊他的名字——“徐流深”。 鬼将不该忘记的东西刻进脑海里，反复回忆。 谈善静静地看着浴缸里多得要溢出来的水，说：“你能帮我拿衣服吗？我忘了。” 门开了。 谈善并没有说什么，赤脚从水里踩出来。 谈善眼也不抬：“现在我要睡觉了。” “要么抱我，要么滚出去。” 他还是少年模样，说出口的话简简单单，口吻却凌厉如刀锋。 鬼和他额前相抵，他这时候突然却好言相劝了：“你不应该这么叫我，他能够容忍你离开，而鬼会对你……” 鬼又抵了抵自己的尖牙。 他从前是冷淡，如今却是艳丽，他死去时约莫瘦得嶙峋，所有柔和面部的脂肪失去后露出更消沉的五官，每一笔都收束得尖利。谈善在疏密的间隙里得以窥见他的眼睛，浪潮一般狂涌来的绝望仅仅袒露冰山一角，就将他淹得窒息。 谈善手臂收紧，他额发湿漉漉，显得眼睛干净如雨后世界。 鬼唇边笑意僵硬地停住。 谈善一边冷得发抖一边往他身上缠，他抖得太厉害了，抖得鬼并不跳动的心脏跟着紧缩，地下又都是水，鬼生怕他摔倒，手忙脚乱地抱。 鬼一手不知道水还是泪，再也动弹不得。 鬼控制不住去亲他湿漉漉的睫毛，无声地叹了口气：“哭什么。” 鬼又叹了口气，说：“是他自愿。” “那你更应该抱我。” - 第一次并没有接通，他心里稍微疑惑了一秒，猜测大概在洗漱。于是过了十分钟又打过去，这次接了，虽然依然响了好几声。 谈善鼻音浓重地说：“马上。” 谈善应该是起身了，他小口地抽气：“我打车，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