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对古代人行事做任何对与错的断定，他少时读书，很能明白“在其位谋其事”的道理。 做九五至尊没有想象中容易，也没有想象中自由。他很害怕徐流深变成姜王那样的人。 他看到一条无形的沟壑，横在他和徐流深之间。 “你又在想什么？”十一看他半天不说话，没忍住问。 “总归做梦的时间不算长，还来得及。” 十一点点头，仍然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是湖，禁宫中也出不了事。十一犹豫一会儿，答应了。湖边上生长出深绿的荷叶，月色水溶溶。 徐韶娩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她没穿披风，缩在里头，小小一只抱着膝盖，情绪倒很是平静：“本公主就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 徐韶娩望了一会儿他的手，把自己抱得更紧，小声：“多谢你。” “我走了以后会有人难过吗？”徐韶娩仰着巴掌大一张脸，问。 谈善静了一会儿，回答她：“大家都会觉得公主大义。” 只在私下她才敢称呼徐流深“兄长”，她回忆了一会儿，用说秘密的口吻对谈善说：“我其实也给他准备了生辰礼，但君父并不喜欢我与他走得近。” 徐韶娩比划道：“大概这么长。”她嫣然一笑，“到时候等我走了，你告诉兄长，让他去我母妃宫中拿。” “你送一送我，有点冷了，好不好。” 她拍了拍裙角上的灰，从船上下去时湖边全是禁军侍卫，那架势已经近乎要将她押回宫殿。谈善站在船上，被料峭寒意刺激得打了个喷嚏。 谈善跟着慢吞吞走了一路，到栖忧殿时一眼看见徐流深。世子爷猩红披风翻飞，身后跟着一众禁卫军。 徐流深碰到他冰凉手腕，顺着腕骨往上，皱了皱眉。 黑漆木托盘中有一套纯金的酒具，细长的壶口，瓶身上镶嵌着一颗幽青的宝石，华丽，残忍，别样心惊。 三个月足够徐韶娩到达西戎边陲，那时是春末，寒冬过去，开战毫无后顾之忧。 徐流深替他系好披风，右手手腕隐痛。他垂下眼睫，看了谈善一眼，并不解释。他太阳穴跳得厉害，尖锐疼痛一下接着一下，半晌过去才开口：“是。” 姜王明白，他带人送来这杯毒酒，宣敏会喝，也会恨他。 徐韶娩这时候仿佛又快乐起来，她换了身明丽宫装，提着裙摆在台阶上，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你们用了晚膳没有，今日母妃给我做了梅花糕，君父送来酒……” 徐流深没动，伸手想要碰一碰谈善。谈善脑子里没想什么，动作先一步后退。旁观的十一心跳几乎静止，徐流深手悬在半空，一顿。 谈善抬脚，大步往里走，没有回头看他。 徐流深面无表情抬手，身后宫人压低身子，将托盘举过头顶，里面黑色酒液晃荡，波纹一般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