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岁的黎春来站在摇篮边，温婉的黎夫人握着他的手去碰弟弟，黎锈不哭也不闹，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歪头看他，两颗乳牙白白的，小小的。 再大一点，黎锈说的第一句话是口齿不清的“哥哥”。黎春来当天夜里在温书，一手晃着摇篮——他自告奋勇要和弟弟一起睡，黎夫人用戴着镯子的手去摸他的头，在他忐忑的、期盼的眼神中笑了：“可以啊，春来真有哥哥的样子。只是夜里若是他哭闹吵人，你就把他抱来，我教训他。” 他要他抱。 那是他的弟弟。 他死的时候痛不痛，有没有喊“哥哥”来救他。 谈善呆呆望着他。 “本宫替你找件事做。” 黎春来行尸走肉般应了“是”，他撑着膝盖站起来，谈善一眼见到他鬓边夹杂的白发，一口钟剧烈地撞上胸口。 谈善手脚冰凉，怔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穿过来后他一直尽力避免对这个千年前必然灭亡的王朝投入感情，他心里不相信历史会被改变。但从他答应鬼开始，他就无可避免地会走向漩涡中。 他对昨晚见到的柳儿袖手旁观，说服她与自己无关，却没办法将黎春来也排除在外。 而他此刻甚至不愿考学。 “在井中。” “捞起来是碎肉。” 谈善：“为什么不……” 徐流深嘲弄地笑了一声：“没找到前本宫也这么想。” “黎春来一个人未必能将事情解决，我要去一趟东勾栏院。” “等会儿！” 他没拉手腕，拉得手指，五根手指一下缠了进来。 徐流深眉梢轻微地抬了一下。 东勾栏位于都城一座不起眼的暗巷，比起放花楼这类风月场所更隐蔽，也更污浊。这种地方大多勾结当地豪绅，一向是官府管辖的疏漏地带，管也不好管，打又打不掉，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咣当——”酒鬼骂骂咧咧把酒瓶踢远。 谈善压低声音：“你要去装买家，购买大量的五石散，然后借他向人调货的时机顺藤摸瓜找到源头？” 勾栏院老鸨的警惕程度太高，他进去能获得的消息有限，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退回来。而黎春来为家弟之死痛不欲生，整座都城人尽皆知，他来要五石散，大量的五石散，比他更有用。 “哟，黎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逛窑-子，不知哪个窑姐儿得了公子青眼。” 谈善光是听到这声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 那把金扇几乎要戳到黎春来胸口，他皱了皱眉，拨开：“思梨花，我来求药。” 思梨花打扇的手停下，他似乎走了下神，很快便笑起来：“跟我来吧，大人，东勾栏中有让人忘却烦恼的东西，定然叫你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