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姑娘家嫁人是坐花轿,一路敲锣打鼓,新郎官在最前头骑着马引路,x前一朵大红花,端的是春风得意,好不热闹。可陈峥出嫁却连嫁衣都没穿,匆匆赶到厅堂里头,随意抓了条红帕,往头上一盖,就是盖头了。 新郎官咕咕叫了起来。 那公j正扑棱着翅膀,闻言竟像听懂了似地安分下来。抱着公j的青年见状轻笑出声,悄声道:「阿峥,别闹了,继续。」 「小心些。」青年轻声道,话中笑意隐隐。 那青年抱着j和她对拜,见她木木呆呆的模样,失笑出声,站起身来,道:「阿峥,起来吧,该入洞房了。」 陈峥不是头一次到这里,对该往哪儿走熟知於心,可她还是由着青年领着自己,最後来到一扇黑木门前。那门上贴着个「囍」字,推门入房却不见花烛,而是一盅正在火上滚着的汤药。 陈峥微微颔首,踏进房。她听见门被阖上的轻响,一直悬着的心安了下来,也不似方才那般僵y,虽盖着盖头,还是大步走至床边,一pgu坐下。 说完,她一抬手,就要把盖头拿下。怎料手腕却被握住,她一怔,便听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谁准新娘自己拿盖头的?」 盖头方掀起,床上人就喘起气来。光是坐起身子就让他气喘吁吁,疲累不已。陈峥对上他的眼睛,毫无新嫁娘娇羞情状,反倒咧嘴一笑,道:「靖安,你今天好些没有?」 他朝陈峥伸出手,「你把我扶高些。」 徐靖安见她不肯,也不恼,只收回手,想撑起自己。陈峥见状赶紧扶住他,道:「哎,你怎麽不听话!」 陈峥闻言瞪大眼,道:「你胡说什麽!」 「什麽叫和你大哥拜堂,」陈峥面上如常,一点也不着恼,「我是和只公j拜堂。那j叫起来挺健壮,明天就捉来炖了,给你补身子。」 「我听大哥说你来迟了,路上发生什麽事了?」 「那还真可惜。」徐靖安语气呆板,他从以前就对这些江湖事儿毫无兴趣。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外头突地一阵强风吹开纸窗,把那烛火拉得老长,影影绰绰地落在徐靖安面上,让他面颊带上抹淡红。陈峥赶紧起身,将那窗关严实了,又回到床边把被褥都堆到徐靖安身上。 徐靖安轻哼一声,正要说话,鼻子却是一痒,就打了个喷嚏。 徐靖安厌苦,却因身子骨弱,不得不天天喝药,他大哥怕吃甜害了喉咙,也不准他吃糖消苦。他瞪着那碗药,眉头微蹙,倒也乖巧,几口就将药汁喝个jg光。 「知道你怕苦,特别给你带的。」陈峥晃了晃一个小布包,「我爹做的r糖,怎麽样,好吃吧?」 「吃了糖就难得老实。」陈峥r0u了把他的头,笑得眉眼弯弯。 「洞房花烛夜还没过,你就想走?」徐靖安沉下脸。 徐靖安道:「我有说你吵着我了?」 「那不就是了。」徐靖安语气不善,「你嫁过来,就算是为了冲喜,这仪式还是得做完整。」 「这??不好吧。」陈峥道。 徐靖安想要反驳,又想起儿时陈峥曾无数次在睡梦中将他踹到地上,只得悻悻闭上嘴。 徐家是gui石村唯一的读书人家,曾出过好几位高官,可他们不曾在外成家,年老後便回到村子里来,老老实实地过起庄稼生活。徐靖平兄弟俩的太祖父也有官位,可他年纪轻轻就辞官,也不种田,反倒开起学堂来,教村中的孩子们读书认字。 徐靖安出生之前村中闹大旱,庄稼不生,人人都饿着肚子。 村民们叫苦连天,未料更大的灾难还在後头。连日暴雨之下,近旁就有两条河的gui石村起了大水。田地被冲毁,更甚者连房子都被冲走,万幸地是无人si伤。待那雨好不容易停下,天一放晴,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子,村民们的心中没有劫後余生的庆幸,反倒全是苦楚。 徐父是个读书人,可ai子心切之下便尽信一切法子。那药方用料昂贵,可抵一户平凡人家一月用度。他每日用那药给徐靖安喝,人还没好全,家底就先没了。徐家虽曾有祖先为官,但他们皆是两袖清风,毫不贪钱的清官,只b寻常人家富有些,抵不住那药方的花费。 长此之下,徐家自然破败下来。村人们将徐家境况看在眼里,他们心中敬徐父,便怨起徐靖安来,认为是他拖累了徐家,兼之他出生时下起大雨,便越发让人厌恶他。 陈峥到村北时,就听见h老妇哑着嗓子在嚷:「别说你儿子不孝,我看啊,世上最不孝的就是徐家那灾星!」 「那是,」一名黝黑壮实的妇人附和道,「那灾星害惨了他们家,连徐老爷都因为他短命!哎,我说,刘嫂你就别哭了,你那儿子不过是好赌了些,没做什麽伤天害理的事儿。」 陈峥将手中的蛋放了回去。她朝卖蛋的大叔笑了笑,站起身,走近h老妇一众,道:「几位婶婶在聊些什麽?」 几名妇人见她相貌,都以为她是男子。h老妇更是笑道:「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是从外地来的?」 「白脊山?」黝黑的妇人惊道,「那里不是??被山贼占着了?」 「那、那你??」妇人的声音抖了起来。 h老妇年轻时也是村中有名的泼辣,可真遇见山贼,也是吓得一抖,想起以前听过白脊山的山贼如何烧杀掳掠,心中一凉,眼睛一翻,差点儿没昏过去。 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我来这里探望我的好友徐靖安,不知婶婶们知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多谢。」陈峥将昏过去的h老妇放到地上,「我会在那儿叨扰一段时间,还望几位婶婶??」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峥吓唬了几名说徐靖安坏话的妇人,心情大好,往徐家走去。走到一半,她步子一顿,才想起她把篮子留在蛋摊前。 徐靖平仍穿着昨日那双青布鞋,那鞋子上头沾了些泥沙,看来灰扑扑的。他正站在院中晾晒衣物,见陈峥两手空空地回来,问道:「蛋呢?」 「忘了?」 「那你怎麽不回去拿?」 徐靖平微皱起眉,道:「和人吵架了?」 「你啊。」徐靖平轻叹一声,他将手里头的布衣放到一旁,整了整自己的袍子,「我去把篮子拿回来,你去看看靖安起了没,他该喝药了。」 徐靖平见她这模样,笑道:「小事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陈峥往床上一看,便对上一双眯起的桃花眼。 「买j蛋。」陈峥不打算把自己没买到蛋的事情告诉他。 「卯时就起了。」陈峥边答边将熬好的汤药放到徐靖安手中,「你该喝药了,喝完我再给你糖吃,嗯?」 陈峥朝着他笑,道:「那你不吃糖了?」 徐靖安把药喝了,嘴里含着糖,瞧着陈峥从房中翻出一根蜡烛。她依旧穿着昨日那身灰布衣,深红腰带系腰,一头乌发随意紮成一束。蜡烛一点,火光就映红了她的面颊。 徐靖安撇开视线,咕哝道:「还行。」 徐靖安抿起嘴,没答腔。他心知肚明昨夜陈峥只陪着他躺了一会儿,以为他入眠便起身离开。他自己也没休息多久,原本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只得一直面对墙壁,听见陈峥的动静後却又心凉起来。 可他怪不了陈峥。本就是为了帮忙徐家才以冲喜的名头嫁进来,连像样的迎亲队伍都没有,倒是委屈了她。 徐靖安摇摇头。陈峥微蹙起眉,道:「她不是嫌家里晦气,要冲喜了才肯回来,怎麽又没消息了?」 「别这样说你娘。」陈峥道,「她 徐靖安倒是偏要和她作对,道:「你也知道她只怀胎十月,从没照顾过我。」 徐靖安对她仍没有好口气,冷笑道:「我能做些什麽?不过就是躺在这床上等si。」 徐靖安被她这一斥,非但不听,反倒冷下脸,道:「哦,你还担心我大哥?你这弟媳管得还真宽!」 徐靖安没料到陈峥会如此反应,平素无论他怎麽冷嘲热讽,她都笑嘻嘻地受着,一点都没往心里去,现下这般神se黯然他还是头一次见。 陈峥的袖子喊她,她却先一步站起身,脸仍然偏向一侧,不愿看他。 徐靖安这才听见外头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没吭声,只收回手,看着陈峥走出房间。 徐靖平看着她,道:「你怎麽了?」 「你的眼睛??」徐靖平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有些红。」 徐靖平盯着她,过了片刻,才道:「村里时常起风,你要注意些。」 她话声刚落,那公j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牠羽毛丰厚,身形jg壮,毛se光亮,连j冠都红得鲜yan。 「炖j汤啊!长得这麽漂亮,味道一定不错。」陈峥说着就要去捉j。 徐靖平在一旁看了,忍俊不住,笑出声,道:「好了,阿峥,别捉牠了,是时候该准备午膳了。」 徐靖平闻言又是一笑。他笑意淡淡,微眯起眼,眼尾几抹淡纹,使得一张脸愈发清俊柔和。 午膳的菜se十分清淡,清粥小菜,加上一盘炒j蛋。菜是徐靖平炒的,粥则是陈峥在院子里头生火, 她蹲着身子,边熬粥边支着头,竟打起盹来。她昨夜离了徐靖安的屋子後,蹑手蹑脚地想去寻空房,却见一间房房门半阖,隐隐火光自里头透了出来。她往里头瞧了眼,便见一盏烛灯烧了大半,徐靖平趴在案上,一本翻开的书卷落在脚边,已然沈睡。 她没再去找空房,反到厅堂,随意坐在一张木椅上。时值初夏,外头虫鸣隐约,时响时静。门外月se如洗,连带也映着堂中布置,陈峥方才拜堂时无暇细看,这下才瞧见门上贴着双喜剪纸,还摆了对红烛。烛光已灭,蜡泪点点,弄得桌上斑驳一片。陈峥睡意全无,伸手去抠那乾了的蜡痕,把所有痕迹都消去了,才罢手。 可说是为人妇,她和徐靖安认识多年,情若姊弟,丝毫没有任何男nv之情,想必相处起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她不曾想过自己会嫁人,早已有了孤独一生的觉悟,这回因着冲喜的名头,倒也能嚐到一次拜堂的滋味。 陈峥猛地睁开眼。一gu刺鼻焦味呛得她咳嗽连连,她连忙要站起身,脚上却一麻,险些栽进烧焦了的热粥里。 陈峥站直身子,带着歉意道:「靖平哥,我再煮一锅??」 陈峥闻言,只得乖乖进屋。在经过徐靖安房间时,她本想敲门,可转念一想,还是作罢,迳自进房休息。 陈峥正在布置饭桌,见了兄弟俩,笑道:「快来坐下,菜都要凉了。靖安,你难得出来,可要吃多些。」 三人纷纷入座,徐靖平时不时夹菜到徐靖安碗里,温声道:「靖安,你多吃些,才有力气。」 陈峥喝着粥,这粥是徐靖平新煮的,米香淡淡,颗粒分明。 徐靖安闻言,正要轻哼一声,抬眸发现陈峥正盯着自己,撇撇嘴,偏过头,没说话。 徐靖安低下头,看不清神情,半晌,才生y地应了声:「好。」 「啊?」陈峥正嚼着口炒j蛋,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峥把蛋咽下了,忙摆手道:「小事一桩,算不上什麽,不用谢的。」 「不,这真是小事。」陈峥深知他x格,明白他一正经起来可以说个没完,连忙打断他,「我就直说了,我从没想过要成亲。这回能帮上你们,我也挺高兴的。」看着她。 徐靖平蹙眉,正要说话,就听身旁的徐靖安喝道:「这怎麽行!」 「虽然没有明媒正娶,可你也是拜过堂的,是我们徐家的人了。」徐靖安沈着脸道,「想要我休了你,门都没有!」 他话还未说完,徐靖安就连连咳嗽数声,本就苍白的脸se愈发青白。 「我带他回房休息。」陈峥道。 徐靖安的身子单薄,手腕子细得好似一折就断,陈峥抱着他,只觉怀中人轻得好似一点重量都没有,动作不由愈发轻柔。她将徐靖安放到床上,提他盖上被子,再点上一根蜡烛。 陈峥坐在床侧,神情担忧地看着他,见他不再咳,问道:「靖安,你好些没有?」 「你身子不好,别这般激动,会害病的。」陈峥道。 他话未说完,徐靖平就焦急地走进房,一见他,就问道:「靖安,你还难不难受?」 「怎麽会没事!」徐靖平走到床边,「你身子弱,不宜大喜大悲。下次有什麽不高兴的是,跟大哥说,大哥替你处理,别自己气着。」 「我去给你煮碗药,等会儿赶紧喝了,嗯?」徐靖平又道,「阿峥,你先看着他。」 徐靖安闻言又变了脸se,还未发作,就听陈峥又道:「你也吓着我了。」 「靖安,我方才在饭桌上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陈峥直视着他,「我从未想过要和人成亲,徐家於我有恩,能帮上你们,我是很乐意的。你千万别自认亏欠於我,休了我绝不会伤了徐家的声誉??我是真希望你能够找到真正喜欢的nv子成亲。」 定是怕若休了她,会给徐家招来一个忘恩负义的坏名。 陈峥闻言,朝他咧嘴一笑,「徐二公子,你真不气啦?」 徐靖安哼了声,瞧着她那张笑脸,就是心中再气,也发不出来了。两人相对无语,半晌,徐靖安又道:「??你呢?」 「你还有没有生气?」徐靖安越问越小声。 徐靖安咬着唇,绞着被子的手上更加用力,「你早上不是??」 徐靖安这才吁了口气。 徐靖安的脸有些红,为他添了分生气,「你别胡说。」 徐靖安被她说中,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辩道:「食不言,寝不语,是你不该说话才对。」 徐靖安的脸早就红得能滴血似的,被她一调侃,横了她一眼,撇撇嘴,冷哼一声,唇角却微微g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