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这一天，雪礼娘亲的忌日，她带着祭品和甩不掉的朝贤书前去扫墓。 「徐老头，你在吗？你可ai又美丽的唯一徒弟来看你，快出来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变得更丑一点。」 「你大可放心，我又不是笨蛋。在朝家，我可是自有生存之道，不会让人抓到我的把柄。」 徐老头穿好他唯一一件料好直挺的布衫，腰间挂着一块白玉佩走出来。 徐师傅皱鼻，不客气的拒绝她，「你留在这练武，一个时辰後我回来验收，你要是没达到我要的程度，你就知道惨。」 她瞪眼，「要我来，我就来，我人来了，他自己却跑了，当人家徒弟就得这麽听话吗？幸好我没认真叫他师傅，不然不就亏大了。」 磨磨挲挲，拉拉拖拖，雪礼杵在徐家好久，等不到徐老头回来验收她练武的成果，直到晚霞落沉，她才惊觉徐老头身上有事发生。 「徐老头，你口中一个时辰变成一天，你真的老了。」 她立马没了开玩笑的意思，提起心问：「会发生什麽事？」 雪礼一愣，然後对徐老头语焉不详，易惹人发火的言行平静接受，因为从她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种事不关己的脾x，能提点几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也有几分把她放在心上看顾，不然就是她si在他面前，他连眉都不会动一下。 对了，今天他不是难得盛装出门，一去又是一天，这其中真的有问题啊。 她有自知之明，直接开口问，只会吃闭门羹。 雪礼虽然得到徐师傅的提点，但在未能确信消息来源的真假，也不是告知朝贤书的时候，事情已经爆发开来。 但朝家并不是因为朝阁的生意兴隆而受到京东省省民的敬重，而是朝家祖先开立了京东省最大书院，在皇朝屹立几十年，造育无数英才外，最为人称道的是一向大方奖励贫寒学子无偿进学，翻转了许多人的人生。 「点水堂」对外出售书籍画作，对内则用较低价的价格提供书院学生上课用的书本文具，在文人间极具口碑。 朝桑磊怒意一发，「发生什麽事？」 长年在此工作的朝家旁族朝约连忙出声，「大当家，今天印制商的人来拿刷印的尾款，但是找不到掌事的人。钱……钱柜被打开了，连之前收到书院给的书籍货款也不见了。」 「找过，回报的都说没找到人。我??????。看样子应该是掌事将钱拿走，连夜带着家人离开了。」朝约说到最後还是得出这种惊人的结论。 朝贤书连忙将他扶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朝桑磊稳住心头的跳荡，一方面安抚众人，一方面暗暗想办法看有哪些门路可以以最快地速度筹到钱，但金额太大一下子无法全部备妥。 「小少爷，怎麽了？」 「是我。」 经他提醒，连约恍然大悟，想起之前的事由，他急急忙忙的说出来，「前天，我最後一次巡完店要关店门离开前，掌事说今天一大早有一大笔货款要进要出，而我要跑其他店家，无法即时赶回来，会耽误到对方的行程，便要我把钥匙先交给他，他再等当家的前来，一起把钱收付好。我想另一把钥匙在大当家手上，应该不会有问题，不疑有他便把钥匙交给他了。」他恍然的叫，「小少爷，掌事是用这种说法骗到我的钥匙。」 朝约痛心的说道：「他怎麽可以这麽做，掌事在点水堂也是两代的人了，大当家和我那麽信任他。」 「小少爷，你有什麽好主意？」 「我马上去。」 朝阁的点水堂不能倒，信用更不能坏，靠着以前的往来，暂时还能稳住局面，只要事情不扩大，他能慢慢再来处理其他有疑点的地方。 「您老先处理这些，处理好了，再把所有与朝阁生意有关的帐册全拿来给我，我要一次彻底清查，以免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是，小当家，我马上去办。」他改了称呼以示他的敬重。 「大当家，你怎麽样？你不要吓我们！」 朝 「是，是，我们马上就去。」 「是，我马上派人先去官府一趟。」 他也不许朝阁有事。 「没事。怒气攻心，一下子没了意识，等醒来，备着汤药喝下，休息几天便无大碍，但是切记这一两个月不可再劳心劳力，不然再发作起来可就难办。」 朝贤书听着，紧绷的神se和缓下来。「大夫，谢谢您老专程为我爹走这一趟，我送你。」 见朝贤书一个人走回来，安雪礼马上站起身，说道：「爹病倒这事得让总管派人告诉二叔和三叔，好让他们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朝贤书不说话，沉默的房间没有一丝声响，只有他们浅薄的呼x1声缠绕在一起，渐渐缠绕成淡淡需索的渴望。 这几年，她已经习惯针锋相对，不是他挑衅，就是她不服输，吵吵闹闹没得安静，所以只要他一温和沉静的靠近她，她其实都尴尬、紧张、无措、不知道该怎麽应对的跳脚，来试图掩饰自己羞赧的心情。 也许当时场面混乱，他的设想不可能面面俱到，也许等朝家爹的病情稳当了，他才临时想到有事没料到，抓住她要她帮些小忙什麽的。 虽然心底并不晓得他要说什麽，但是她并不想走开。 「爹没事，老大夫不也是这麽说。」 他的脆弱太过稀少，少到她根本没印象有见过。 她该高兴他终於t会到她曾嚐过的滋味，她该像之前他嘲笑过她一样，狠狠在他伤口上再洒上一大把盐，叫他痛彻心扉，可当机会就在跟前，她完全无法像过去想像中那样肆无忌惮。 憋屈到她好想将从旧街上学到的脏话全骂出口，如果她能的话，问题是她竟然没有气力开口。 雪礼完全能懂，她也了解没有b此时此刻的时机有多难得，也在心中狠狠鞭笞自己的无法动弹，但没意愿就是没意愿，她行事一向依心而动。 馨香沁人的房间，朝贤书不想移动，雪礼不愿违心，好一会儿，两个人静静的杵着靠着，有种甜，有种酸涩的暧昧萦回在x口，说不出道不明，只能任由朦胧的情愫悄悄包围。 朝槐基和朝桓基关心的询问，「你父亲他的身t怎麽样了？」 雪礼动手为他们斟上茶香，递到他们身旁的茶几上，说：「二叔，三叔，请喝茶。」 「雪礼，长得越大越懂事，大哥一直对自家儿媳妇的贴心夸赞有嘉，老说贤书真是娶对人了。」 她脸上一派甜美，道：「是二叔不嫌弃我。二叔想要个媳妇，大堂哥和二堂哥也都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你可以多为他们考虑。」她入了朝家，还从未见过那两人。 朝槐清对自家儿子有诸多不满，越说越激动。 「二叔，大堂哥和二堂哥心有抱负是件好事，凭他们的能力将来一定会闯出一番事业，你大可不必挂心他们的前途。」 等到朝贤书和安雪礼有空注意朝桓基，才发现他一直站在朝桑磊的床边，眼神空茫着盯着床上的人看。 朝贤书眯眼，道：「我不清楚三叔过去的事。」三叔有时看着他，看着爹就会出神，那眼光像怨毒的恨意，又像就只是在发呆而已，他也常常觉得莫名其妙，问爹，爹总是微笑对他说没事。 事後，他知道自己中了毒。跑去质问三叔是不是他给的糖果有毒，三叔拿出当初给他的糖果吃下，没事，而他也没有其他佐证，可以证明他中的毒是三叔的手笔。 这样说法，的确暂时说服了年幼懵懂的他。 他身为朝阁当家的独生子因食物失误而中毒危及x命是多大一件事，不可能没有人担起责任，除非掌厨的人是无辜的，所以爹对他说谎了。 这几年，他无时无刻不想试探三叔，但是爹总将三叔派出外地，根本不让他有机会接触。 等他越发懂事，这些事情他不管怎麽琢磨就越发觉得不简单。 这几年，朝家每个人都过得太平静，活得太理所当然。 朝贤书靠近朝桓基，小心收敛语气中异样的刺探，他仰装冷静的开口问道：「三叔，我爹怎麽了吗？你一直看着他。」 「那人是谁啊？」雪礼连忙追问，她很少听朝家人谈起三叔的过往，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解开她的疑惑。 闻言，雪礼在心中暗骂，那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要是忘了像没忘，没忘又像有记住，那就是这人神智上有问题。 朝桓基点头，要再说话，朝槐清出言打断他们，「快看，大哥要醒了。」 事後，他们再想起，试图寻找蛛丝马迹，但也没能从任何人口中问出不寻常的话来。 朝贤书累了一天，疲惫的r0ur0u眉间。 他与父亲详谈过，好不容易解决了朝阁的债务，接着清查朝阁所有的帐目，事情多到像忙不完，他总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想不到一出书房，回廊转角闪过的背影，g住他所有的视线。 他不该意外他会看到这时辰应该躺在床上安歇，不该在这出现的雪礼，更不该意外她还在继续使用那个他告诉她的狗洞。 雪礼早发现他，回瞪一眼，「你没眼睛看嘛。」 他何必说得那麽难听，她不过贪图方便罢了。 朝家二叔b朝家爹还要唠叨，她讨厌以後耳根不清净，能免即免，钻个狗洞而已，她不觉得有损颜面。 雪礼不满的皱皱鼻头，回道：「我喜欢不行吗？」 她嘟嚷，「我答应替她带个葱饼回来。」 她跳起来，为自己辩护，「我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其他的时间就是我自己的，我要怎麽用就怎麽用，你管不着。」 「什麽？」 「你……。」 「你威胁我？你要是这样做，乾脆敲锣打鼓昭告全天下算了，好让爹关我一辈子。」 撂下话，他转身便走。 有了这洞，她进出朝家真的方便多了，也许这点是该感谢他，回来时买三个胡椒饼谢谢他好了，反正也不是什麽难事，顺便的很，她这样劝服自己。 回过头，她从城东的街市走到城西时已寅时过半，那家胡椒饼店刚把，有些地方还是令他感觉到不安。 不管当下他们的感受如何，这一次的成亲是爹最大的愿望，他要完成它。 话落，他才发现他会对她因这句话而生的反应感到紧张。 朝贤书因雪礼的失神而拧眉，随即放松，不再提及难住他们的婚事，改说起别的事来分散此刻的僵局。 谈到他们之间的赌约，雪礼黑暗无神的眼瞳亮出几许光芒，回答他说：「我不会食言。」 雪礼双眼睁大，严密防卫的心房有一瞬的gui裂，为朝贤书开口毫无保留承认他对她的信任情绪起了波动，却又强y的封印住她这份动容不露一分。 他话中的含意其实只是在警告她不准逃婚罢了，而她要想的只是怎麽让这桩婚事在不危及朝家爹的身t情况下泡汤就行，其他的都不是她该去知道的事。 她不想要嫁他，但她要怎麽样才能解除这桩婚事？ 雪礼大剌剌站在京东省的省城门口，一站就是一个多时辰，守门的卫士换了两轮，领头都来向她这位朝家小夫人打过招呼，甚至成为过路人车瞩目的焦点，她还是一动都不动。 她感叹的暗忖，她的人生从她被她爹卖给朝家之後，就不再属於她自己。可是她依旧不甘心，还打算做最後的挣扎。 追根究柢，她与朝贤书的婚事解决不了，就是她要还那笔十万白银的聘金，才能开口要求他写放妻书。没了婚书，她才能天高鸢飞，鱼跃於渊，任她自在来去，所以她需要钱，但怎样才能弄到钱？ 想到这处，雪礼思绪微滞後，恍然过来，发现她不是好汉，她是个巾帼，而且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所以上天绝不可能bsi她才对！ 她心理的念头往歪主意跑掉，露出充满邪念的笑容。她没瞧见守门卫士在她离开後大大松了一口气的解脱样，不然她绝对会故意继续站在省道马路中央当人型立牌，直到她乐意走人为止。 不管如何，不是一夥人当受罪的牺牲者，就是有一个人要当出气筒，她心中有了新的对象，其他人不自觉便被放过了。 「安雪礼，你能来这里吗？而且还不变装？朝家人知道，你会遭殃。」她这丝毫不顾忌朝家名声的行为明摆有人惹她不高兴。 她没好气，故意刁难他问：「为什麽我不能来这？」 钱行志抓抓头，明明就是因为如此，她不能光明正大的出入上不了台面的赌坊，怕因为这事让她被赶出朝家，他罪过大矣，但他却都不能当着她的面说，他也太窝囊。 雪礼瞥了一眼他结结巴巴的窘状，不再把自己的坏心情施加在他身上为难他，开口解了他的困境，「行了，别摆可怜兮兮的脸给我看，我没有兴趣。我来是有正经事。」 「闭上你的狗嘴，我来赌坊就是缺钱吗？」是缺钱，但被他一亏，她本能的反驳，这下子唯一能ga0到大钱的路也被自己这张破嘴堵住。 钱行志讶道：「不缺钱，你来赌坊做什麽？吃饭吗？」 钱行志摆出生意人的嘴脸，说道：「当然找到了。我办事你有什麽好不放心，不过你要拿多少来换？」 他反驳不能，心痛的瘪瘪嘴，「知道了。」 雪礼瞧着找了好久终於找到的宝刀一点兴奋之情都没有，她抱着刀失魂落魄的离开，钱行志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行为都有些丈二金刚0不着头脑。 钱行志惊悚起来，暗地祈求老天保佑，希望不要有苦难降临在他头上，他还想好手好脚，发扬光大他钱家的赌坊。 「素颜皓颈，黑瞳雪肤，粉唇苹红。」她的肤se偏健康se，不同他常年的苍白。 「身段婀娜，穠纤合度。」她还未成年，身形未脱稚气平板，根本没有曲线可言。 雪礼敏感地打了个冷颤，她衣服穿少了吗？ 「雪中桃红，一季争春。」说她是梅花，不如说是夏天的yanyan，热力四s。 「你到底是在说我，还是在说你自己？在当事人面前称赞自己，你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雪礼气嘟，赢了这次的赌约，她就开始期待朝贤书履约的时刻。 平常要找就找，要见就见的人，到如今她却连随时随地要找他斗个嘴的习惯都要因为旁人顾忌东顾忌西。 她以为她错过在朝贤书伤口上撒盐的机会已经是在他身上遇到最扼腕的时候，却从没想到在他身上她竟然还有更憋屈的时候。 听她这样说，朝贤书哼然，她挺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说得不是她，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放过她，谁叫她露出那种伤害到他的表情和说出他们不是一家人的话来，她的补偿就该让他心情好起来才可以。 「什麽？」 「他早花光了。」拿到大笔金钱，掌事才不会傻傻的留在身边。 「才不可能拿回来。」 「谁说的！」 他要她懂得记取不要惹怒他的教训，不要在他面前开口闭口全是别的男人，忘了谁才是她的夫君。 「什麽？」 她倒x1一口气，这赌住太大了，不过这是一次上好的机会能削削他的傲气，她怎麽舍得放过，「好，我赌了。」 朝桑磊话中的意有所指太明显，雪礼心里有鬼，闻言她的笑容瞬间僵住，噎着声回道：「爹，你在说什麽呢？我们俩的感情好的很。」 朝贤书面无表情为他们两人辩护，「爹，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呢。我跟她之间一直相敬如宾，恩ai如初。」 朝桑磊心知肚明他们言不由衷的敷衍，只是自家儿子交代不能戳破，他也不能g涉他们小夫妻感情交流的方式，他只能从善如流装聋作哑。 他们心中警铃大响，相视一眼，明白有人爹面前说闲话，又说得不清不楚，才让朝桑磊出言警告他们，而不是动手管教 只是不知道是二叔还是常来看病的老大夫，这可得好好查一查，以免他们做的事情有天真让爹知晓的清清楚楚，气起来一命归y，那可就罪过大了。 「我知道你们会照顾朝家，管好朝阁，我一点都不担心。我只担心你们的婚事。」 果不其然。 「爹，这事还早，我们还未举行成年礼。」 「爹！我生病时，你不是都告诉我不要说丧气话，病才会好得快。你绝对会等到抱孙子，可以含饴弄孙的时候。」朝贤书不喜欢父亲语气中透出来的颓废。病痛夺走父亲身上太多的锐气，让他生出随时会失去父亲的恐慌。 面对朝桑磊的执意，雪礼和朝贤书的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却不敢在虚弱的朝桑磊面前强y拒绝他。 雪礼耐不住，率先发话，「朝闲书，你说怎麽办？」 他并不像小时候那般抗拒这桩婚事，但不是让她知道的时候，她并未与他有相同的心思。 她惊道：「你什麽时候长得这麽高，我怎麽不知道？」 她这话一出，根本是在说她一点都不关心他一样。 好歹他也是她的丈夫，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他已经不是她刚见面时的样子？ 三保g0ng，朝贤书访见圣德大师。 圣德大师看一眼，承认道：「是和尚写得。」 「我先认识槐清，後来才因为他的缘故结识桓基，可惜你爹不信和尚这一套，不然也会相谈甚欢。」 「你知道我也帮她批了命吗？」 圣德大师缓缓念来，「二八秋凉，未盛先凋。」 「你觉得你的命数与她的命格哪一个惨烈？」 圣德大师轻念佛号，未了还抱怨，「不信还专程跑来问和尚，奇也怪哉。」他捏着那张纸，无奈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道：「况且和尚的话还没说完。」 他的语音消落房内依旧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