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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威胁(1 / 1)

秦时夜是被0醒的。 然而多年下来,他早已习惯受伤、习惯痛楚。他不习惯的,是将他的意识从混沌中彻底打捞出来的,那阵若有似无的柔软触碰。 正矮身检查他的伤处是否化脓的祝芊然有所察觉,一偏头,便对上他的目光。 说着,手还无意识地搁在他jg赤的小腹上,熨得那面皮r0u暖融融的。 祝芊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动作吓了一跳,为防伤口裂开,瞬间抬掌按住他肩膀,「你还不能乱动!」 砰一声,他重重摔回床上。 困惑之际,倒是把放他身上的手拿开了。 「在找什麽?那把匕首?」 经他方才那一番折腾,原已出现癒合倾向的伤口又有些开绽。祝芊然坐到床榻边,从袖中取出一方乾净的巾帕,低着头替他拭去渗出的血丝。 「什麽?」祝芊然没听清,习惯x地r0u了r0u右耳,将左脸偏向秦时夜的方向。 「公子原来还记得啊。但严格来说,小nv子并非掌柜,而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这是在客栈厢房内?」 血很快止住了,祝芊然仔细地把染血的方帕叠好,重新收入袖内,「我已请大夫来瞧过你的伤了,暂且没有大碍,不过需得静养半月,定时换药服药,不得动武。」 祝芊然瞥他一眼,却未在他眸中见到多少谢意,更多的,是冰冷的防备。 其实祝芊然对此完全能理解,防人之心不可无,长年身在龙蛇混杂的江湖更应如此,若对谁都毫无戒心,迟早会枉送x命。 秦时夜整整昏迷了三日,这三日也是危险期,倘若伤口因照料不周感染,恐怕就真的回天乏术了。远方客栈里只有祝芊然一人,她是衣不解带地在看顾他,好不容易从阎王爷手里争回他一条命,身心俱疲的同时,还得在他醒来後面对他的怀疑,怎麽说都让人有点心灰。 祝芊然挑了挑眉。 「公子是江湖中人?」 祝芊然悠然起身,从一旁矮柜中择出几瓶子药,嗓音平静:「小nv子冒昧,请问公子名讳?何门何派出身?师从何人?」 她轻笑一声:「无门无师,秦公子这般,可不大像正道人士啊。」 祝芊然揣着药瓶重新坐回去,却未立即爲他上药,而是一敛袍袖,肃正了神se。 时值隅中,近午,外头落着小雪,日照不盛亦不衰。房里窗扇向外开了一半,淡金的暖光镀亮了她大半张白皙秀致的脸蛋,映得那双眼睛琉璃珠似的盈澈。 他有一瞬的晃神。 她心中有郁气,这话便说得过於直白了些,秦时夜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紧抿着的唇松了点儿,点头道:「在下明白。」 话音方落,却见秦时夜变了脸se,语气一沉:「不可!」 他咬牙,「在下能跟姑娘保证,绝不动你和镇上的人一根头发。」 她的语调平和从容,态度却是没有商量余地的坚定。 祝芊然毫无退意,居高临下、不避不闪地与他眼神交锋,压根不惧他释放出来的威压。 最终,秦时夜无声冷笑了下,率先别开了眼。 瞧他吃瘪,祝芊然绷紧的神经松了,心里那团郁气也散了,双手往腰间一叉,笑逐颜开。。」 她担心他动作过大又拉扯到伤口,结果他看她犹豫,连应有的礼节也不顾了,一把夺过她手上的瓶瓶罐罐,随便拔开一个瓷瓶的木塞,探指挖了团膏药就要往身上抹。 肌肤相触的瞬间,秦时夜猛地一滞,下一刻就将手ch0u了出来。 她边指示他上药的顺序边想,他是不是很抗拒他人的触碰?是对肢t接触感到厌恶吗? 祝芊然细致地为他包紮好伤处,在收手的时候瞄了他一眼,只见那张混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平凡面庞上,神se是显而易见的僵y。 一楼柜台案上便摆着秦时夜亟yu取回的东西。 移步下楼的同时,她也并未从短匕上挪开眼。 她走到柜台後,双手捧起短匕,翻过面来,握柄末端的「无生」二字映入眸底。 郑小六对江湖知之甚少,发现这匕首并转交给她时,没察觉有什麽不对,但她当时一见到这种武器,心里便知,那位重伤的公子,约莫不是什麽寻常的江湖人士。 作为一名江湖客,秦时夜身上又是短匕又是暗器,绝不是走正经路子的人。 「无生……刃下无生,是吗?」 也罢,不管他是什麽人都不重要,他只是远方的一个过客而已。 光y似水,转眼十多日过去,远方客栈里的两人算是相安无事。 这日晨起,祝芊然绾好发,推开窗往外看了看。 前一阵连日大雪,半刻不止,如今外头的雪已积到近她半身高了。现下瞧空中积云散了部分,露出一角yan光,大概一时不会再下,她得趁这时候出客栈去扫扫门前的雪。 她一般都住在客栈一楼唯一的一个房间,它位於最边角的位置,门口的正对面就是通往二楼的阶梯,左侧通往後厨和後门,右侧往前是桌椅板凳,供客官打尖,再前面便是柜台和正门。 祝芊然脚步一顿,有些诧异。 秦时夜练武多年,身t锻链得格外强健,复原速度也是超乎常人的快,一开始几乎要命的严重伤口,至今已大半结了痂,一些内伤也在汤药的作用下逐渐恢复。虽然还是不能动武,但一般日常活动已经无甚问题。 所以,他现在这副似乎在专门等她,还等了好半晌的模样,着实令祝芊然又惊讶又好奇。 秦时夜背着光,容颜浸在冷晦的y影中。他的口吻一板一眼:「姑娘救我一事,我还未报答,既然这几日已能活动自如了,便来问问你,可有需要我为你完成之事?」 她摆手,「报答什麽的不必。我救你只是因为我想救,心甘情愿之事,自然也不需要你报恩。」 祝芊然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莫名有点想逗逗他,笑弯了眼睛凑近他问:「你是真心感激我才想报答我,还是只是想还清我这个人情,方便你离开以後与我再无瓜葛?」 虽然确实有还清人情的想法,但他想报答的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般想着,他内心生出更多的愧意来,於是补了句:「姑娘花在我身上的银两,我日後必定也会尽数还上。」 「是。」 话落,祝芊然就转头进了位在她寝室旁的小杂物间,一下从里头拎出两只笤帚和两把大铁铲。 「秦公子,咱们一块来扫雪呗。」 祝芊然没管他,自个儿撸起袖子走到大门前。 木门往外吱吱敞开的刹那,一堆积雪刷啦啦地淌进来,直接掩埋了祝芊然的双脚。 每年都是老样子,她早习惯了。虽说爲了防雪灾,烟雨镇房屋的屋脚都会特意架高,但也只是让积雪不至於淹没整个门口。冬季里的雪积到一打开门 祝芊然一把抄起铁铲,回头瞧秦时夜一眼,「别傻站着了,过来帮我呗。」 秦时夜迈步走到她身侧,观察了一下她的动作,便握住铁铲模仿着做了起来。 积雪如此严重,要全部扫乾净是不可能的,最主要是清空门前这一片地,再把从门口到街道上这条通行的路给挖出来。这工作听着简单,实际上非常累人,往年冬日,客栈周边的积雪都是祝芊然一人处理的,每次扫完往往会累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如今多了个身强t壮的来陪她一块当苦力,她心里自是乐开了花。 秦时夜摇头。 秦时夜拄着铲,抬起眼来,视线落在她泛红的右边耳尖上,没有言语。 他想起初入远方客栈那时,祝芊然坐在柜台低头拨算盘,他进门後连唤好几声「掌柜」她都没反应,最後他不耐烦了,弯指去敲柜台案面,她才像刚意识到有客上门般仰头看他。 秦时夜没打算问出口,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可他的目光在祝芊然耳朵上多停留了一瞬,就这一瞬,她便敏锐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表情平淡。 「嗯,完全失聪,我只能用左耳听声,所以你若要和我说话,还是站我左侧b较好,不然就是得大点声,否则我会听不清的。」 「啊?」 「可以试试。」 「你需要的话,是。」 她雪也不铲了,叉着腰问他:「那不是奇珍异宝吗,应当价值连城,甚至有钱也买不到吧。你准备怎麽取来着,你跟我说说。」 他主动提出琉璃阁奇丹的传闻,还隐晦传达了自己愿为她取来的意思,原以为她听罢後第一个反应会是惊喜,再是期盼,可能也会有对他的感激,毕竟已然失去的右耳耳识,如今或许有机会将其寻回,这於她而言,怎麽说都应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有点茫然,她得知这个消息,难道不高兴吗?为什麽反而在关注她并不需要关心的事情? 「什麽办法?难不成你还是个位高权重的,无论什麽奇药还是金银财宝,招一招手就能有人亲自给你奉上来?」 秦时夜别开眼。 这话不好对她说,他只能选择缄默。 「我想回报你的恩情。」 秦时夜蹙眉,攥紧了手中的铲子,「这不够的。你可是救了我的命。」 秦时夜一脸不认同地望着她。 「这对我来说真的就可以了,你也不必因此觉得亏欠於我。」说着半带玩笑意味地斜了他一眼,「所以行了啊,别再抓着要报恩这点si缠烂打了,想让我後悔救你是不是?」 「也没什麽想不想的吧……」她轻声说:「我这只耳朵失聪已经很多年了,是幼时一场严重的风寒所致,这麽久以来,我早已习惯只有一边耳识的生活了,除了听音辨音能力较常人弱,其余也没有太多不便之处。」 她好像不以失聪自耻,也不怨怼自己的遭遇。 秦时夜难以理解。 多了个援手,清积雪的速度果真b往年快了不少。他们俩埋头与雪堆奋斗,不到一刻钟便把室内和门前台阶上的雪铲净了。 便在此时,天上浮云尽散,曦光乍现,为山间万物添了层融融的毛边。 话说完,却迟迟未闻秦时夜应声,她疑惑地抬起头来。 朝暾似砂金,倾流在白银se的山林小镇间,积雪浮动着细碎的微光,一成片地闪烁,彷佛夜空里的星河遗落到了人世。晨光盛大地蔓延至每一个y影盘踞的角落,映耀着宁山的草叶林木、烟雨镇的矮房砖瓦,也同样地映耀着身处於这渺茫天地间的他们二人。 他在想,自己有多久不曾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地立於yan光之下了呢? 「很美吧?」 秦时夜回眸,她就站在离他几臂远的地方,与他同望着眼前分外绚烂的景致。 似是意识到他的目光,她偏过脸,在朦胧的光影中,朝他微微笑了。 下一刻,脚跟绊到了埋在雪里某个触感坚y的东西,他顿住,往下看去。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俯下身,将软绵的新雪稍稍拨开,让下头的东西重见天日。 祝芊然注意到他的举动,探着头问:「怎麽了?」 「哦,那是烟雨花,烟雨镇的每户人家都种了一株的。」 「是啊。」祝芊然想了想,道:「听在镇里住了一辈子的阿婆说,数百年前,一猎户时常上宁山打猎,久而久之便在此落地生根,後来也有一些百姓因各种缘由入山索居,烟雨镇才逐渐成形。而烟雨此名则是源自於猎户之妻,据传她十分喜ai烟雨花,当年在镇子周遭陆续种了近千株此种花卉,烟雨花也因此成了镇子的一种象徵,可惜的是烟雨花本就稀少,许多年前已然在我朝疆域内彻底绝迹了。」 她望了眼天:「宁山冬季一贯会降暴雪,山路又崎岖难行,在过去,行贾甚至江湖客因大雪si在山中的情况并不罕见。虽说宁山雪灾人尽皆知,但毕竟是来往两城的交通要道,有时还是会有不信邪的人坚持在冬季入山,最终多是si不见屍。所以大约十多年前吧,山下靖城乾城两地的官府老爷们一道下了严令,只要入冬後宁山的雪下到一定程度,就会立即封路封山,任何人都不许进。至於这启动封禁的标准嘛……」 「对,只要积雪厚度足以埋没掉一株烟雨花,山下就会封路。」祝芊然算了算时辰,「消息前两日已用飞禽传书至山下,这个时候,约莫是已经封了吧。」 闲话说完,祝芊然就拎起笤帚准备g活了,还提了声招呼他:「哎,发什麽呆呢,快过来,不然我们得扫到天黑。」 纵然yan光明媚、雪面白亮,枝叶掩映的山路尽头仍显昏霭,像一张巨口,无声等待自投罗网的人们。 是啊,想什麽呢。 同一时刻,宁山下靖城。 该区酒楼饭馆云集,主道和汀大街上更林立了众多知名食店,由於消费高昂,来此多是名士贵客、举足若轻的人物,街上行路人俱是鲜衣怒马。 「客官,小的是来送茶水的。」 小二在门前等了一会,里头才传出一道年轻的男声:「进来。」 千香的客人非富即贵,尤其是能进二楼厢房的客官,那都是千万冒犯不得的,若有什麽闪失,他赔上的怕不只是工作而已。 房中一共四人,三人姿态各异地坐在桌前,一人倚窗站着,皆是男子。 瞧着最年轻的公子坐在左侧,正捉袖探手去取茶盏。他的样貌清俊出众,气质温润,身着一袭暗绣山水的雪白交领直裾,外披暗蓝se大氅,乌发以一白玉簪简单挽起,坐姿虽端正得无可挑剔却不显紧绷,可见其内化於身的良好教养。若非腰侧别了柄通t银白的长剑,小二真会以为他就是个只执笔的文人墨客。 至於窗边那人…… 「很危险」——这是当他瞄见他时,头一个涌上心头的直觉。 他左手拿着顶纯鸦se的竹编斗笠帽,右手转着一支青花玉长笛,正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观赏外头街上的景se。 小二禁不住,一再地用余光偷觑他。 那样的笑容镶在那张清秀白皙的脸上,非但不令人觉得亲和灿烂,反倒是说不出的y冷诡异,似是蛇咧开了嘴,露出两颗森森毒牙。 男人的声音轻细得像风,口吻甚至称得上温柔和煦,可这话於店小二而言,堪b惊雷劈面。 他知道那个危险的男人是在说他,没什麽理由,只是男人开口的那一霎,一种像是被毒蛇当作猎物盯上了的寒栗直冲天灵盖,他的身t完全动弹不得,脑子一片空白。 「一直在偷看我呐,怎麽了,想被我挖掉眼珠子吗?」趴下去了,额头紧抵着地面,半点不敢再乱瞄,抖若筛糠地反覆告饶:「对不住……对不住……小、小的该si,该si,求求大人饶了小的……求求大人……」 「玉笛公子。」他搁下茶盏,翩然起身,眼神渐趋冷肃,「邀公子协助我们时,顾某应就与您提过,专注於追踪要犯即可,切莫做出任何多余之事,尤其不可为难百姓。」 白衣公子顾若怀径自去扶吓掉半条命的小二,温声同他说:「没事,你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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