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光影摇动,天边吐出一缕鱼肚白。在这个黎明即将到来的,最后的黑暗时刻,刘载酒捧起了绢布,重重叩首。
一声轻响,绢布被王羽摄入手中,浏览几遍,忽然冷哼一声。“三年前中秋时,刘家曾送你美姬两名,为何不写?”
刘载酒浑身一震,低声道:“绝非隐瞒不报,确实是我忘了。只因我与玲珑情深意切,不想玲珑生气。刘家送来的婢女,我转头就安排到霜叶坊中当起了店员,故而将此事抛在脑后。”
连自己都不记得的事,王长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么
果然是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刘家说手尾处理得十分干净,也只能骗骗自己而已。
“我看是你收的好处太多,多到自己都不记得了!”王羽怒斥一声,将绢布递给左手边的江青枫,示意在堂上传阅一圈。
郝秋光从头看了一遍,骂了几句:“你这小子年纪尚轻,胃口不小!居然胆大包天,连吃带拿,收了人家这么多好处,为人家谋了这么多利益.”
结果越说自己声音越小,连自己心中都惴惴起来。
他如今虽然担任的是治安执事一职,看起来不大起眼,但其实在云山派实力越来越强,疆域越来越广的今天,他这个负责领内治安的执事其实权力也很大。
不单单是自家领地的治安,下属宗门的领地,下属宗门之间的摩擦和冲突,外来修士的身份排查等都要经过他手。
再加上他作为云山老人,陆乾师弟的独特地位,这些年刻意交好奉承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郝秋光自己又是个好面子,爱卖弄之人。别人一吹捧,登时就飘飘忽忽,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年收的礼物也多了,总会因所谓的朋友之义,作出不那么公正的举动,为这个也常常遭到陆乾的提醒和王羽的责骂。
现在和刘载酒清单一对比,郝秋光背上冷汗都下来了。
怎么感觉自己也犯了不少事儿?
不行不行,等会儿就该退的退,该清的清。若是明日将我提审,跪在堂下,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云山派中。
这些年真是昏了头,我本是掌门师弟,各色资源要什么没有,何必收下那些家伙送来的三瓜两枣?
郑端看了,眼神中也带了些紧张。
他是外事长老,更免不了与各大门派、各方势力打交道,一些小门小户为了攀上他,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各类年节时令的礼物也不少。
之前郑端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把持得住,纵然有些私交,但是并未影响公事,最多就是在权限范围之内在陆乾面前美言几句。
但今日看来,这些看似合情合理,放之四海哪都一样的举动,竟然有不少已经触犯了门规法度。
看来今后要更加谨慎,不该赴的宴就不赴了,不该收的就不收了,我道途还长,前程似锦,可千万不能栽在这些蝇头小利上。
监察执事苏砚倒是心中平静。
他本就是监察云山上下举动,负责维护公平,哪个有弄权乱法之举,弟子对管理层的安排和决断有质疑的,都要由他出面审理,发现问题的,再移交罚罪堂处理。
他是管理层的监督者,位置特殊,本身就为人所畏。再加上他自身冷静缜密,处事周全,不近女色,滴酒不沾,所以哪怕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平和之人,但也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疏离感,主观上变得难以接近。
所以这些年拒绝了一些试探性的诱惑之后,苏砚一直保持着清正廉洁的状态。
此刻看了长长的绢布,倒不曾有什么紧张,反而有些懊恼。
只因刘载酒作为管理骨干之一,犯下这许多大错,他竟然事先没有察觉,作为监察执事,着实有些失职,也要被问个失察的过错。
绢布传递一圈,又回到了王羽手中。
这位向来以手段酷烈闻名派中的罚罪长老最后扫了几眼,冷声宣判:“内门弟子刘载酒,利用职权,与斑斓刘家勾连,结成团伙,欺上作乱!”
“滥用职权,玩忽职守,此乃渎职之罪!”
“收受贿赂,输送利益,此乃受贿之罪!”
“包庇犯罪,为虎作伥,刘家近些年来手中之命案,你便是最大的帮凶,亦有凶杀之罪!”
“欺瞒师长,勾连下属,此乃犯上之罪!”
一桩桩一件件数来,刘载酒身躯再次颤抖起来,低头不语。堂上众人神色各异,脸色复杂。
“你认罪么?!”
在现在,就要迎来我的终局吗?
刘载酒眼前,忽然划过了那个活泼可爱的影子,绯红的脸颊好像正在身前。
他重重叩首,颤声道:“弟子自知犯下重罪,只是只是弟子刚刚感应到筑基机缘了!”
堂上诸人都是一惊。
“如能筑基,必将为我派赴汤蹈火,以死赎罪!”
“再则,加之往日微末苦劳,能否再给个机会?”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羽,面对一个即将成型的筑基羽士,这……
就听王羽冷冷说:“你以为,我没给过你机会?”
刘载酒猛然抬起头来。
“那你觉得,为什么通报鼓山赵家案件的传讯弟子,第一站会去你那里?”
刘载酒双拳紧握,惨然一笑。
原来如此,是我自己鬼迷心窍,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在他的悔恨之中,王羽下了判罚。
“数罪并罚,剥夺刘载酒云山派内门弟子身份!处以枭首之刑!”
刘载酒再次叩首,就听他涩声道:“弟子……认罚。”
“唯有最后一个请求。”
“你且说说?”王羽闭上了眼睛。
刘载酒祈求道:“请千万千万,不要告诉玲珑。就说,我在任务中牺牲了,可以么?”(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