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给周缙使了眼色, 周缙去喊了几个卫率的兵进来, 把孔坦按到了座位上, 一左一右的挎在他身旁。 孔坦这才消停了不少。 司马绍安抚住了孔坦, 又和其他郎官、秀才寒暄了一会, 然后,把谷俭正式的介绍给了所有人, 说道, “之前啊, 孤一直在想, 这太学的学子, 按照什么样的标准来找哪? 是按照旧制, 选一品官的孙子、二品官的儿子, 再加上一众王子、宗亲? 还是按照先师教诲, 有教无类, 不看门第,只看品行哪? 直到看到了世廉, 孤才下了决心, 以后太学的学子也好, 博士也罢, 都按照世廉这个标准来找。 孤相信, 其身正不令而行。 要是太学上下都是世廉这样, 肯下功夫学,肯讲真话, 还怕不能传承先师的微言大义嘛? 诸位也都是各州郡的高贤, 都议一议, 今日之会, 没有君臣, 大家都是学孔孟之道的学子, 畅所欲言嘛。” 其他人, 你看看我, 我再看看你, 除了殿下英明以外, 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但孔坦不怕啊, 刚想站起来开口, 就被左右两个武士按回去, 孔坦斜了周缙一眼, 举了举手中的认罪书, 那可是当年周缙当街抢劫孔家婢女的证据。 周缙摆了摆手, 两个武士向后让了一步, 孔坦直接就开口了,说道, “殿下, 你这是要告诉在座的各位, 让他们回家去告诉自己大中正、小中正的父亲叔父们, 这位谷世廉, 从今天起, 就算是殿下的门生了嘛?” 一个郎官先反驳道, “君平,天下乌鸦一般黑, 大家都一样, 谁也别说谁。 令尊要不是大司农, 你能这么快当这个尚书郎?” 孔坦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说道, “哎,不一样, 各位是守尚书郎, 我是尚书郎,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那个郎官没有把孔坦拉下水,还被对方滋了一脸泥,返回头来攻略身旁的王羲之, “逸少,他说我们, 我们能忍, 你外祖可是晋王大理, 你打他也是白打, 这你也能忍嘛?” 王羲之瞟了对方一眼,再次开启嘴炮模式, 往这名郎官本就脆弱的灵魂上又踹了一脚, “我刚才不就说了, 和你们站一起我都能忍, 还有什么忍不了的。” 说到这里, 对方的脸已经拉长了三分, 王羲之看了一眼孔坦, 继续说道, “况且君平兄, 也没说我啊? 我虽然才在台阁一个多月, 正经去台阁也就两三次, 但实在不好意思, 我也是秘书郎, 前面没有那个守字。” 说完之后, 王羲之和孔坦二人同时放声大笑, 甚至还击了个掌。 气得那名想挑事的郎官, 一口老血喷出, 昏倒在当场。 又一个想出头的郎官站出来,说道, “逸少,都是同殿为臣, 犯得着说这么狠毒的话嘛?” 王羲之摆了摆手,说道, “哎,等一下, 是他自己怂,不敢动手, 挑唆我和君平兄开打, 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而且,我要纠正仁兄一处错误, 是同台为官, 说同殿, 有点过分了, 毕竟仁兄, 没上过殿。” 这名郎官也气得背过气去, 晕厥在现场。 又有那个不怕死的郎官,想要在太子面前显示一下他对抗王家的决心, 站出来说道, “王逸少, 你不就凭着王家在背后撑腰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 真当咱们这些郎官都怕了你了? 这也就是顾众顾长始被改任了鄱阳太守, 要不然,哪有你说话的份。” 王羲之笑了笑,说道, “那就请这位仁兄出题吧, 是琴棋书画,还是风雅颂赋, 羲之都可以奉陪到底, 只要仁兄能赢一场, 就算羲之输, 如何? 当然,我不是说仁兄一个人, 在座的各位同僚, 谁都行。” 这话一说出去,自然是各个不服, 就连谷俭一撸袖子也要比试一番, 幸好被温峤拉了回来, 温峤好心的提醒道, “世廉兄,你这个情况, 身上有两个银子不易, 就别去再个他送零花钱了。 愚兄一万两银子的教训, 还不深刻嘛? 别说这个, 就连樗蒲这种歪门邪道的, 我都出千把掷箸涂成两面都白了,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没赢下来一会。 听愚兄的话, 咱们凡人哪, 不能和天才斗, 斗不过。” 司马绍也深有体会的说道, “对,世廉, 虽然太真也是个混蛋, 他那些钱,都是从我这里骗过去, 但,这话他说的对。” 甚至连庾亮都劝道, “世廉哪, 你这一年到头就攒那几两银子, 还是听大家的话,别犯傻。” 谷俭有些错愕了, 他对王羲之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一点也没有大家公子的架子, 就和那些喝路边野酒的老友差不多, 可这些人口中, 怎么就是另一个样子? 谷俭不太信这三人的话, 毕竟他们仨都是太子府的, 众所周知, 皇家和王家的关系, 既近又远。 谷俭不死心,又来问孔坦, “君平兄, 小弟素闻会稽孔氏以耿直闻, 小弟一直佩服令叔父孔长史的人品。 小弟想听一句真话, 王公子真的赌什么都赢嘛?” 孔坦一听这话, 顿感不妙, 就自己叔父那个倔驴脾气, 居然有人能佩服他? 孔坦求助的目光看向温峤, 温峤立刻点了点头。 孔坦也就明白了, 俗话说得好嘛—— 俩山凑不到一起, 但俩驴能倔到一块。 毫无疑问, 面前又是一头倔驴。 好在家里还有一头, 孔坦也自小学会了摸顺毛驴的技巧, 没有像司马绍三人那样直接劝, 而是拐了一个弯,说道, “世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枉费了甘刺史的一片苦心, 错负了殿下的一番栽培, 你这么做, 对得起湘州的父老、 天下的学子、 还有三尺之上的先师、颜回吗? 枉你苦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见面就问我赌博之事, 哎, 我真是看错了你, 听别人说, 我还以为你和家叔一样, 都是那种宁直不弯是堂堂君子。” 孔坦越说, 谷俭的头越低, 直到孔坦说完, 谷俭已经泪流满面,说道, “多谢君平兄, 一语点醒梦中人, 吾辈习文断字,是为先师传业, 怎能用来在人前炫耀。 是小弟错了, 小弟受教了, 愿奉上囊中银两, 以谢君平兄教诲” 谷俭说完这话, 把钱囊留下, 就起身离开了太子府, 三个人没拉住的倔驴, 被三句话劝走了, 而且倔驴还得谢谢他。 这真是高啊! 面对三人投来羡慕的目光, 孔坦不好意思的说道, “太真兄,你也知道家叔是什么样, 驴嘛,都是摸顺毛。 你犟不过他的。” 温峤叹了一口气,说道, “令叔可是把我害惨了, 把我品级下调, 这以后每次升官, 都得下诏令,特事特办, 又得搭一堆的人情。” 孔坦也一脸无奈,说道, “他那个脑子啊,就一条路, 就认这个死理, 但要说有一天诸位受了不白之冤, 哪怕冤枉诸位的, 是谁都不敢惹的人, 他也会站出来给诸位说公道话的。” 温峤点了点头,说道, “不错, 这正是我佩服孔长史的地方, 就是有点正得发邪。 要是能和君平兄一样就好了。” 这句话一说, 司马绍和庾亮都笑了, 连孔坦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温峤八卦之魂立刻觉醒,问道,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嘛?” 还在大笑不止的司马绍,拍了拍身边的庾亮, “元规兄,你来说。” 庾亮收住笑容,说道, “这个吧, 我只能透露, 他们孔家这个倔,是祖传的, 之前君平也是这样。” 孔坦见秘密被揭穿, 索性也就不装了, 说道, “对,就是你想的这样, 我当时比世廉还倔, 所以,我最知道倔驴怎么治。” 温峤也笑意满满的问道, “受累问一下, 你这驴病是怎么治好的?” 孔坦也笑了笑,说道, “这就多亏长豫兄了, 他用圣贤书洗尽了我身上的戾气。” 温峤一瞥眼,说道, “说人话。” 孔坦只好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把我关了半年, 半年里那个四进的院子, 只有我一个人, 和一屋子的书。(详见第二卷33-48章” 温峤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徐馥谋反的时候, 令尊侃是义兴太守吧? 你该不会就是那时候被关的吧?” 孔坦点了点头,说道, “太真兄果真厉害,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一斑而窥全豹。” 温峤赞叹道, “我说哪, 会稽孔氏, 一向对这种事情敬而远之, 怎么那次那么积极, 几乎是全家上阵, 原来是你这个孔家的希望, 被劫走了。 当时不会还在周家搜了很久吧?” 身旁的周缙点了点头,说道, “太真兄厉害。 分析的丝毫不差。” 温峤摆了摆手,说道, “事后诸葛亮,算什么本事, 看来,我真的去再会一会王长豫了。” 司马绍听到这话, 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只是又看了看庾亮。 庾亮叹了一口气,说道, “和刚才君平劝世廉一样, 长豫这个人, 你最好还是离他远远的。 看到逸少了嘛? 厉害吧? 都是他调教出来的。” 温峤一听,更来精神了,说道, “不怕, 棋逢敌手才有意思嘛, 反正你们明天都要去策试, 我正好去再见一见这位王家大公子。” 周缙在一旁解释道, “其实是三公子,大公子籍之,二公子瑜,分别娶了周嵩的两个女儿。” 温峤看着周缙一笑,说道, “你说这话, 是对周伯仁兄弟有看法? 想拉我一起,帮你对付周伯仁兄弟?” 周缙见心思被戳破,忙说, “没 ,没有,没有的事, 我就是随便一说。” 温峤笑了笑,说道, “随便一说, 就给刘大连安排了一个外室, 随便一说, 建康南部尉就被周嵩门客揍了, 随便一说, 周??就被免职了?” 周缙彻底惊呆了, 这些事情, 他只和王长豫讲过, 但温峤又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周缙吃惊的样子, 司马绍也明白过来, 问道, “阿缙,你还是真能藏事啊。 这事连我都给瞒了?” 周缙也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殿下,臣知错了。” 司马绍看了看周缙,说道, “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咱们这位周尚书啊, 说不定还更高兴哪, 他本来就是喝一天酒、醉三天。” 见司马绍都轻轻放过去了, 温峤也就没再往下问, 几人再次起身看向王羲之的时候, 王羲之的面前已经摆满了金银, 身旁的郎官秀才, 已经走得就剩下几个人还在棋盘前苦苦挣扎。 没过多久, 这些挣扎的人,也纷纷被屠了大龙,丢下银子,抱头大哭的跑出太子府。 王羲之看着面前的银子,划了一半给温峤,说道, “太真兄, 以后这样的聚会, 可以多办。” 司马绍看向温峤,问道, “所以, 你说的送礼笼络郎官, 其实就是为了让阿羲把他们身上的钱都赢光了, 你好分红? 温太真,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温峤的回答是, 卷起地上的银子, 拔腿就跑, 一边跑,一边还说, “逸少,又坑了我一……” 他正跑着, 就看到一辆马车悠悠从他身前走过, 帘子一掀, 里面坐着的正是他骂着的王羲之, 王羲之探出头来,说道, “你求我啊? 求我,我就拉你上来, 要不然,你就等着被可爱的小狗追上吧。” 温峤看着身后那几匹看不出是狼是狗的家伙,实在和可爱沾不上边。 但恶犬固然可怕,眼前这个羲之比恶犬还可怕, 他可从来都不会白帮忙。 “我觉得,我还能再坚持一下。” 王羲之看着对方,从车里扽出两根腊肠,挂在马车后面,问道, “现在哪? 太真兄?” 温峤有一万句话想说, 但碍于自己的素质, 以及裤脚被咬碎, 只化作了一句话, “两成,不能再多了。 否则,我回头拍死这些狗。” 王羲之赶紧把温峤拉到车上来, 说道, “太真兄坐稳了, 正好, 长豫兄一个人闷得慌, 想找个英俊风流的名士畅谈一番, 我一想, 这天下,除了亡舅玠之外, 还有比太真兄更适合这个词的嘛?” 温峤预感到不妙, 耳边一直响着庾亮的叮嘱—— 远离王长豫。喜欢新语新编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新语新编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