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自己亲手断了这一切。
那他会怨恨我吗?他在怨恨我吗?
他应该怨恨我的。
剧痛刚刚消弭,滔天的巨浪慢慢退回无垠的海,只留下平坦而空白的沙滩。贝壳和石头全都被海浪卷走,沙滩像一张苍白的没有五官更没有表情的脸,空洞沉默地注视着他。
看不见的嘴巴一张一合,对着他冷酷地宣判:“你后悔了。”
一时天旋地转。
朔月张了张嘴,试了许多次,却无法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
所幸谢昀没给这段沉默太长时间。他站在门口,很淡地扫了朔月一眼,好像在看陌生人:“醒了?”
他未曾刻意躲避什么,却是朔月木木地望向他一瞬,旋即逃也似地避开他的视线。
房间温暖,床铺柔软,床头的灯笼透出微弱的亮光,驱散了寒冷的风和雪。
谢昀往床边走来,伸出的手却不是朝着朔月,而是拿走了床头的灯笼。
转身之际,衣袖却被人攥住了。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有经过一点理智和思考。
没人教过他什么是世俗的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爱着谢昀,但亲近谢昀,触碰谢昀,似乎同那柄得到皇帝授意而刺向谢昀的短刃一样,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消磨的本能。何其讽刺。
以为自己将要死去时他想见谢昀一面,真正见到谢昀时他却不满足于此。一时他忘了自己曾经刺出的一刀,只想像从前那样拉住谢昀的手。
谢昀没有挣脱他,目光却落在桌上的灯笼。似乎在等他开口,又似乎在想用什么方法才能远离这个背弃自己的人。……
门大开着,冷风裹挟着细碎雪花,汹涌地扑到朔月脸上,让他骤然清醒过来。
——神明已经允诺他一次,再不能要求更多了。
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朔月讷讷收回了手。
他嗫嚅着开口:“谢谢……”
对这句单薄的感谢,谢昀没什么反应。
朔月摸到袖中叠成小块的字纸,悄悄塞进枕下,小声道:“那……我回去了。”
不管是契约和本能,还是不死的真相和自己正等待的死亡,不管是道歉和后悔,还是爱与不爱——诸多纠葛如藤蔓交错缠绕,有的可以解释,有的难以言明。
唯有一条,不管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现在都已经来不及了。
路途过半,为时已晚。
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往事不可追,过去难以言,那只好谢一谢他。谢谢他把自己从雪地里捡回来。
然后自己便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