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不会怀疑他的忠诚,而他也相信江顾会穷尽一切办法带自己飞升,可如果他们本来就处在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里,江顾最后是选飞升还是选他? 可他失去了当年自欺欺人的本事,他会翻来覆去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地琢磨这个问题,越琢磨越心惊,越明白越痛苦。 眼泪、卑微、乞求和任何的撒娇痴缠情深似海都没有用,他想要江顾,就必须飞升,他不得不把自己从江顾身上撕下来,走出名为师父的羽翼,从万千条死路里争一条生路,孤身一人,穷尽所能。 他挫败又懊恼,绝望到认为自己永远都赶不到江顾的脚步,甚至对自己感到厌弃,可偏偏江顾就这样负手站在他面前,神色如常:“那我们就去藤妖城走一遭,查明你飞升失败的真相。” 于他而言天大的事,在江顾眼里也不过如此,他只要站在这里,就让卫风感到安心,三年来日夜的折磨与绝望,在江顾面前轻飘飘地化作了飞烟。 “好,师父。”卫风点了点头,眼神坚定又温柔。 不管能不能飞升。 本是尘土脚下泥,却偏要追仙逐玉,长久下去,必生魔障。 藤妖城地处沉曜大陆偏东面的位置, 盘踞着东面数百条雄浑的灵脉,隐没在群山之间,周边是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时常有未开智的凶兽出没, 现在正是阴雨连绵的季节,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草木腐烂的味道,靴子踩在地面都有种挥之不去的黏腻感。 远处的山坳中,有一座深绿色的城池, 古老的墙壁上藤蔓缠绕枝叶伸展, 在绵绵细雨里安静地矗立着,平添了几分温柔的神秘。 卫风很喜欢这种阴暗又潮湿的环境, 他伸了个懒腰,闻言道:“既然没多少能打的,我们杀进去便是。” 江顾点头,他自然不会动手,毕竟仇人多了也麻烦,他看向卫风:“可是哪里不舒服?” 卫风摸了摸鼻子道:“没有不舒服。” “待在我身边。”江顾说。 卫风眼睛瞬间一亮,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了起来,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打打杀杀。 此事知晓前因后果的人极少,连他都无法窥探其中天机。 “你可还记得你那主人的姓名?”江顾问。 “那你为何迟迟不来取回记忆?”江顾看向他。 江顾若有所思,看向远处的藤妖城,问风无忧:“这城中是何人的神殿?”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孱临啧了两声。 这下连玉三郎都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竟然还想着飞升?” 玉三郎撇了撇嘴,显然不信,孱临似信非信,但还抱着一丝微渺的希望,而卫风听了这话,心又沉了几分,唯独江顾面不改色,丝毫不被影响,他从未觉得飞升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很快他们便到了藤妖城入口附近。 风无忧和孱临紧随其后,孱临变成了十一二岁的孩子,而风无忧则基本没便样子,还是青年模样,他无奈道:“没办法,年纪太大,缩多少也改不了,藤妖族的这个阵法还挺厉害。” “师父,你怎么不变?”卫风费劲地仰起头,第一次发现江顾这么高。 卫风有些失望,低头就想变回来,结果脚下一空,就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这感觉着实诡异,他小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抱过,总觉得不安,有些焦急道:“师父你放我下来吧,我要变回来。”绝了他的要求,垂眸扫了一眼他胖嘟嘟的脸颊,伸手捏了一下。 卫风有些郁闷地趴在他的肩膀上,早知道他就先不变了,等师父变小抱着师父走才好。 卫风支棱起脑袋来看向周围,脖子上便多了个镶嵌满宝石的项圈,江顾端详了一眼,又在上面加了数层静心咒,叮嘱道:“不管在阵中看见什么,都不要信。” 江顾话音刚落,卫风身体便一空,再睁眼就孤身一人坐在了沼泽地里,凄风苦雨哀风怒号,雨水劈头盖脸朝着他砸了过来。 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饿得要命,外面的瓢泼大雨和轰隆的雷声让他感到恐惧,他依稀记得雷劈在身上很疼。 可他实在太饿了,他颤巍巍地又从另一个地方爬出来,这回他变聪明了,没敢碰好吃的灵气,只悄悄舔了一口浊气进肚子里,见没有雷劫劈来,他兴高采烈地开始吸食浊气,结果没多久肚子便开始疼起来,他哀嚎着在地上打滚,将自己的身体撞得稀巴烂,那些浊气又全都回归了天地,只残留了一星半点,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艰难地拼凑起自己软烂的躯体,却没有力气再回窝里去了。 有人挡在了他面前。 他闻到了少年身上清澈纯粹的香气。 卫风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本能地惧怕对方,抖成了筛子。 卫风虚弱道:“我饿,吃不饱……求求你救救我。” 卫风不知道什么叫骨气,也不知道该如何修炼,只觉得自己快要饿死了,他崩溃地哭出声:“我真的要饿死了……我难受……你杀了我吧。” 卫风闻言哭得更难过了。 卫风抬头,便看见那把白伞挡在了自己头顶,而红衣少年依旧很嫌弃他,整个人站在雨中,肩膀都被雨水浸湿也不肯靠近他半步。 说完,他就消失在了原地。 热乎乎的。 他吃得肚皮滚圆,开心地在泥里打滚,宝贝似的抱着那柄比他大上许多的白伞,蹦蹦跳跳地往回走。 “咦,这不是小仙君的藤伞吗,怎么会在这里?” “奇怪,没听说这藤伞开灵智啊——啊!真有东西!” “放开,这是我的!”他很生气,这是小仙君给自己的。 “不是我偷的。”卫风使劲拽着伞柄,“他送我的。” 周围的人笑成一片。 “小秽物,开智不易,撒谎可不好。” 那人只轻轻一弹,卫风便脱力松了手,重重地摔在了沼泽里,他挣扎着用触手缠住伞柄,大声道:“就是我的,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