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笑了笑:“可惜我太过愚笨,迟迟未能领会到师父的用意。” 滚滚云雷朝着卫风而来,强悍澎湃的天地之气在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卫风愕然抬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突破过了,不过是仗着元神特殊肆意妄为,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被天道舍弃,再无飞升的可能。 卫风抓紧时间布阵,曲丰羽和玄之衍在外围为他护法。 “师承悟道终归得天独厚,他见到了青渡和夏岭几人,算是阴差阳错解开了一直以来的心结,修士的心魔有时候并不明显,甚至本人都察觉不到,却会一直深受其害,纠结其中还心甘情愿,有时候解开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契机,可即便如此,许多人穷尽几百上千年都难以遇到。”曲丰羽看着法阵中盘腿而坐的卫风,“江顾最开始给他关爱却又欺骗他,是他舍情入欲的源头,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他自始至终都对江顾怀有芥蒂,不过是自欺欺人地痴缠,其实从未放下过,他自然迟迟无法突破……只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卫风坐在渡劫阵法中央,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这与他之前任何一次渡劫的感觉都不同,一直压在身上的不安和猜疑如云烟般悄然消散,那些他耿耿于怀甚至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恨意和不甘无声沉寂,饱受折磨而生出的怨愤逐渐淡去,被仇恨泯灭的人性逐渐萌芽,那些缠绕进四肢百骸企图控制他心智的欲望被强横地压制收服。 在一片刺目的雷光里,他又看见了江顾,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背影,而是真实存在的人。 ‘平安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劫终于缓缓消散。 “卫风!”玄之衍也震惊到不行。 他对曲丰羽和玄之衍笑道:“多谢你们护法。” “你疯了!”玄之衍愕然,“你刚渡完劫!” “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放心,不会有事的。”卫风还是留了份私心,多切出了一块元神,“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 与此同时,金灵塔内。 江顾正疑惑着,识海内忽然出现一股强烈的灵力波动,可惜他在失灵阵中,无法操控元神入识海,谁知下一瞬,元神忽然被一股浊气笼罩,悄无声息地进入到了识海之中。 江顾拧眉,抬手覆在他的后脊上,强行调动灵力将那些伤口覆盖,沉声道:“可是遇到了难处?” 就在江顾打算亲自去解决的时候,抱着他的人忽然闷声笑了起来,江顾想将人推开,却被抱得更紧了。 江顾愣住。 生死无咎(十七) 卫风忽然捧住他的脸,凑上去轻轻亲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于是卫风兴致勃勃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最后期待地看着他, 满脸都写着“快夸我”。 卫风看着他沉下脸, 心虚道:“放心吧师父, 我的元神本来就很碎,而且突破之后强悍了不少,不疼的。” “平泽修士也并非都是良善之辈, 传送他们时务必小心。”江顾叮嘱道, “藏好身份, 结束后去界乡外先找到你的躯壳,在合灌城等我。” 江顾眉梢微动,以为他又要撒泼耍赖, 却见他平静道:“宋时峻肯定带你去见萧澹, 这两个人哪个都不好对付,就算有平泽的那几个老家伙在, 你们也未必是对手,而且你是玉阶,肯定最先被针对,保不准平泽的人还会反咬一口……师父,我现在已经是太乙境大圆满,关键时候也能护你一护,若你出了事,我又要生心魔。” 卫风搂住他的腰,低下头用微湿的鼻尖轻轻地蹭了蹭他的颈窝,闷声道:“你明知道我心性大变,无时无刻不在怨恨你,总是惹你生气故意和你作对,装模作样地骗你,还自私地想拽着你一起沉沦……我都变得这么坏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我?” 更何况卫风根本没有他自己说得这般不堪,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本性纯善赤诚,他纵容不代表他眼瞎。错、缺点太多便将人丢了,他这个师父不当也罢。 原来底气十足是这种感觉。 江顾语气微顿,忽然明白了卫风突破的原因,“是因为见到了青渡和夏岭他们?” “其实——”江顾话没说完,就被卫风又亲了一下。 卫风脸上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目光专注又欢喜,仿佛盛着流云下最热烈的阳光。 再睁眼,他已经回到了金灵塔内。 “阿尸,发生什么事情了?”顾清晖问。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顾清晖道。 尽管他神色冷淡,但是顾清晖也察觉到了他矜持的得意,让她想起来从前在极南之地,他迈着小短腿从外面找了块漂亮的幽石回来,骄傲地挺着胸脯递到她面前,奶声奶气地喊她: 顾清晖笑道:“阿尸的徒弟果然也很厉害。” 一段小插曲过后,母子二人又继续方才在做的事情,整座塔里的失灵阵已经被摸得差不多了。 她看向江顾,若放在以前,她也许不会迟疑,然而从遇到江渊、有了江顾之后,她才知道世间并非只有最简单的生与死,在生死之间,有更加珍贵和厚重的东西。 江顾看着她,过了许久才道:“好。” 与十楼不同,八阁的主要任务是探索神殿,因此八阁阁主经常会留在烟雨台,以便随时接收萧澹下达的命令。 烟雨台坐落在望月大陆中央最大的一座古神殿中,这座神殿占地极为广阔,占据了一整座灵脉雄厚的高山,里面大大小小的宫殿不计其数,残留下的神力汹涌澎湃,相传是上古时期战神曜朔的神降之地。 惯用灵力的修士不会察觉到浊气,所以卫风在识海中与江顾对话毫无顾忌:“此处神力极强,难怪烟雨台会选在这里,师父,这个曜朔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一道雷突然在天边炸开,整座山都被闪电照亮了一瞬,走在前面的宋时峻停下了脚步,疑惑地抬头去看。 “……”江顾沉默了片刻,“无妨,估计是因为残存的神力影响。” 很快宋时峻便带着他到了主殿前面,递交了腰牌与信物,才得以进入殿内。 江顾跟在宋时峻身后,路过金阁时,偏头对上了个金阁阁主的视线,目光瞬间交汇,又一触及分。 萧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容貌年轻,但那双眼睛却沉静温和,犹如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他对宋时峻温声道:“辛苦宋楼主。” 萧澹的目光落在了江顾身上,他笑了笑,态度出奇地和善:“江小友,久闻大名,今日终于见面了。” “江小友身份特殊,此前为了寻到你,烟雨台多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萧澹微微笑道,“不过如今也算柳暗花明了,若是方便,不如在烟雨台暂住一段时日,如何?” 江顾道:“台主好意,江某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