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风缓缓地摇了摇头,鼻腔中萦绕着勾人的暗香和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他从未想过这两种味道有朝一日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前者让他魂牵梦绕却恨之入骨,后者让他心安依赖却敬如高山……他应当是闻错了。 少年仰着头满脸濡慕崇拜地望着自己的师父,雪白的脖颈上还残留着被他自己掐住来的指痕,清瘦单薄的肩背仿佛经不起任何摧折,他艰难地从潭水中抬起了胳膊,水滴顺着手肘滴落到水面,泛起了圈圈涟漪。 他十指上的指甲都烂了,拼命地抓挠捶打失去理智,一点点体会着恐惧在黑暗中滋生蔓延,从崩溃的嘶吼到绝望的哀求,到最后在一片寂静中归于窒息。 “师父,下次……你别将我关进灵宠袋。”卫风委屈地望着他,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将那团柔软干净的布料狠狠攥在了掌心,声音却带着哭腔,“我害怕。” 卫风定定地望着他,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配上他那凄惨的模样和委屈到要命的眼神,饶是江顾也有些头疼。 卫风抬手用手背使劲擦了擦眼睛,自顾自哭了一会儿忽然顿住,抬头冲江顾咧嘴笑道:“师父,我眼睛能看见了!哭也不会掉夜明珠了!而且我进了水也没有变成鲛人!” 卫风被他捏的脸颊都变形了,双手扒拉住他的手腕含糊不清道:“师父,疼。” 卫风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那太好啦!” 卫风乖巧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江顾的手腕转身朝着水潭中央游去。 卫风回头看了他一眼,悄悄举起了方才一直抓着江顾腕子的手,垂眸凝看许久,而后凑上去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 滴答。 卫风面色难看地盯着自己的手掌良久,继而心虚地转头看了眼在打坐江顾,眼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愤怒怨恨和贪婪欲念,白瞳瞬间闪过又消失不见,他强迫自己将那只沾满了江顾味道的手掌没入了水中,甩走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只想要自己的师父。 年少春衫(二) 他从前虽过得不怎么痛快, 但也算养尊处优,一身的娇肉嫩骨,至多被关进戒律堂的笼箱里吓几日,再不济和玄之衍去后山打猎受点小伤, 他又娇气得很, 叫苦连天哀嚎不断,夏岭便带着群医修见天候着。 卫风泡在温热的潭水里,调动着灵力在断裂堵塞的经脉中缓慢的运转,重塑经脉的疼痛绵长不绝,他脸上毫无血色, 垂着眼睛死死盯着潭水中江顾的倒影, 像是在跟谁较劲,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卫风强逼着自己停下思考。 师父还是在意他的。 若是换做别人,江顾肯定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疗伤结束后卫风已经没了半分力气,再也撑不住身体,缓缓地没入了水中,平静的水面咕噜噜冒出了一串泡泡。 卫风躺在地上呛咳出声,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他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就这样红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顾。 江顾坦然自若地看着他,随手扔了件衣服给他,“穿上。” 江顾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但卫风却仿佛看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堪称恶劣的戏谑。 江顾眉梢微动,这才大发慈悲地分给了他一些灵力,而后神情冷淡地看他穿衣服。 江顾正在用神识探查秘境中的情况,已经在虚空中同人打了好几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落在了卫风身上,听见他说话才收了神识回神。 卫风整个人都僵住,江顾身上一切的味道都让他头晕目眩,单薄的布料擦过他的脸颊,烫意便从耳根一直延伸到了脖颈乃至全身的血液,他就像一条被扔进了水里慢慢煮沸的鱼,险些溺死在周围浓郁的气息里。 江顾很满意。 明明江顾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卫风却看出了不一样的情绪。 这些情绪卫风并不陌生,但出现在江顾身上就变得格外新奇,毕竟江顾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可如果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谢谢师父。”他低头扯了扯腰带,江顾系得太紧,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阮克己见他们过来,笑道:“可是疗完伤了?” 卫风对阮克己向来没什么好感,在和他那双刻薄的三角眼对上的瞬间,白瞳一闪而过,紧接着就闻到了一股恶臭,感受到了浓烈的恶意和嫉妒,他忽然涌上了种抓心挠肝的饥饿感。 他又试了好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过分浓烈的味道和各种各样的情绪,让他眼前止不住地发黑。 卫风白着脸看着他,江顾身上也有味道,但除了那股诡异的暗香和凛冽的血腥味之外,其余的几乎淡到闻不见,和别的那些情绪丰富的人相比简直干净得不像话。 “重伤刚愈,江长老快带他去休息吧。”阮克己道:“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 江顾见他一直在揉眼睛,便开口问道:“眼睛不舒服?” 江顾扯走了袖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江顾颇有些一言难尽,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教训徒弟的打算,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出乎卫风意料,江顾没有再将袖子扯走,他顿时开心起来,近乎贪婪地闻着江顾衣袖上的味道,企图将别人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都赶走,他悄悄将一点布料抿进了嘴里,仗着趴在自己胳膊上谁都看不见,轻轻舔了几下,又不解渴一般用牙齿咬住,将那点布料彻底濡湿,并不满足地呼了口气出来。 轰隆。 卫风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他猛地抬起头,却并未看见江顾的身影,“师父?” 卫风张了张嘴,“他们……走多久了?” 卫风忽然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若是师父在这里,肯定能轻易知道他干了什么事情…… 旁边一直盯着他的莫道津深深地皱起了眉。 卫风慢条斯理地将前襟里露在外面的那点布料塞了回去,心底阴暗潮湿的情绪开始疯狂蔓延滋生,他皮笑肉不笑道:“莫师兄看什么呢?” “他当然是我师父。”卫风扯了扯嘴角,“反正永远不会是你的。” 说完他转身去了另一处。 旁边的柳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卫师兄,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