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中旬的清晨,莫维文骑着自行车回来,到了弄堂口下车推行。
“哦呦,莫老师啊!你今天怎么买这么多小菜啦?”
“哎呀!阿姐啊,莫老师的丈母娘要来了。”一个胖阿姨过来翻看菜篮。
那个高高瘦瘦的阿姨有些奇怪地问:“庄老师的爸妈不是死在东洋人轰炸中吗?”
“庄老师后来不是被南洋的富商领回去的吗?去年她姐姐姐夫来过了,这个是她的养母。”胖阿姨看见篮子里有鱼有肉,“莫老师啊!你几点排队去买的呀?”
“四点多就去了。”莫维文拍了拍自行车后座上挂着的一个藤条筐,随后将其打开,里面一只汤碗大的甲鱼,正在扒拉着藤条筐。
“这个甲鱼真大,壳子很黄,这甲鱼老贵了吧?”
“八块钱。”莫维文说道,“还有这几条塘鲤鱼和河虾,灵光吧?”
“哪里弄来的?”
“就是一直来卖鱼的屈背老伯伯。今天他好东西特别多,还有河虾、小鲫鱼、穿条鱼、昂刺鱼。”
听莫维文这么一说,胖瘦两个阿姨,还有正在水龙头边洗衣服的大姐,都匆匆忙忙回家拿了篮子去买鱼。
改革开放了,买东西比以前方便了一些,但是肉蛋这些还是凭票限量供应,要买好的,一定要一大清早就出去排队。
好在现在乡下农民可以进城摆摊子了,这个屈背老伯伯时常过来摆摊卖自己抓到的鱼虾。不用票,倒也能让大家打打牙祭。
莫维文停好自行车,拎着篮子,正巧碰上刚刚在盥洗室洗好衣服的庄宝如,莫维文像是献宝似的给爱人看:“宝如啊!我今天买到一只大甲鱼。”
庄宝如一看,惊呼:“要死了,这么大一只甲鱼!”她接着问,“你会杀甲鱼吗?”
莫维文愣了一下,之前光想着甲鱼好吃,压根没想过自己从来没杀过甲鱼。
一个戴眼镜的人走过来,低头一看:“老大一只甲鱼啊!”
“陈老师,你会杀甲鱼吗?”庄宝如问。
陈老师双手摆了摆:“我只会烧,不会杀。”
两人一起上楼,庄宝如又去问了两家。这栋楼是学校家属楼,大多数住户都是学校的教授,都是靠笔杆子吃饭的,哪里会杀甲鱼这种事?
一个邻居在边上出主意:“要不我拿到马路对过,找我妹夫,我妹夫是外科大夫,他都能给人切开肚皮,杀个甲鱼应该不成问题。”
“不好的,万一被甲鱼咬了,他就开不了刀了。”庄宝如连忙摇头拒绝。
“庄老师,你爱人不是去西北下放了吗?吃了那么多苦,还不会杀个甲鱼?”
在西北的时候,志荣和宁宁会杀,哪儿用得着他动手?莫维文说:“不要瞎搞了,我去找宁宁过来,让宁宁给我杀甲鱼,再让她来烧。”
“怎么被你想得出来的?宁宁是来做客的。”庄宝如对自家爱人的想法很是无奈。
“不要紧的。”莫维文从庄宝如手里拿走箩筐,回到家,把甲鱼和鱼虾倒在脸盆里,用个大盆盖住,“我把箩筐还给老伯伯,再去接宁宁。”
庄宝如追出去:“你好意思吗?”
“没关系的,自家囡囡呀!”莫维文提着箩筐往外走。
庄宝如拿他没办法,跺脚骂道:“这个十三点。”
“庄老师,怎么了?”邻居问道。
庄宝如摇头:“我们家老莫呀!不说他了。”
楼下,莫维文推着自行车出去,先到前面的路口转角,一个六七十的老爷子佝偻着背,他把箩筐还给老伯伯,看见老伯伯的桶里已经空了,问:“卖完了?”
老伯伯接过箩筐:“莫老师,一会儿就卖完了。谢谢哦!”
“不客气。今天礼拜天,我就说了一句,大家都来抢了。”
莫维文进了宾馆,刚好岳宁和乔君贤晨跑回来,岳宁跑过来:“伯伯,你怎么来了?”
昨天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夫妻俩陪着他们进了宾馆之后,约好今天到他们家吃饭,一大早伯伯来干什么?
“我今天买到了老大一只甲鱼,”莫维文形容着甲鱼,“我和你大妈妈都不会杀。还是你去杀吧!”
“好啊!好啊!我去洗个澡,吃早饭。伯伯,早饭吃了没?”
“没呢。”
“我们一起吃。”
岳宁洗了澡,和乔君贤一起跟莫维文吃了早饭,然后嘱咐乔君贤跟外嫲和哥哥姐姐们说一声,她先去伯伯家了。
莫维文去推自行车,岳宁一想伯伯的膝盖本来就不好,便说:“我来骑车,您坐着。”
庄宝如在家接了电话,老莫让她先吃早饭,他在宾馆里跟孩子们吃。
她吃完早饭,晾了衣服,来到弄堂口,见岳宁骑着车带着莫维文过来,莫维文从车上下来。
庄宝如拿着手帕给岳宁擦汗,说:“你伯伯这个十三点……”
岳宁把自行车交给莫伯伯,勾住庄宝如的胳膊:“大妈妈,走了!走了!我们去杀甲鱼了。”
岳宁和庄宝如在前面走,邻居看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问:“庄老师啊!这是你新加坡的侄女啊?老漂亮的。”
“不是的,你看到过照片的呀!是在西北照顾了我家老莫的囡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