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大厨陈德祥正观察着宾客的反应。
“老板,医院来电话,二太太吊着最后一口气,要见五小姐。”
他皱起眉头:“你跟医院说,五小姐马上就到。”
“我去跟五小姐说。”
“谁让你跟五小姐说了?你跟李妈说。五小姐这会儿不能分心。”陈德祥说道。
“是。”
陈德祥转身走向厨房,见女儿正在忙碌,便又转身回到办公室。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拿打火机的手有些颤抖。自己那次中风虽不严重,但恢复后落下了后遗症,手没力气,还会抖,很多精细的菜品都做不了了。
唉……要是锦龙有他姐姐的本事,他又怎会不让锦莹见她妈最后一面呢?
一支烟还没抽完,有人匆匆冲进来:“老板,五小姐去医院了。”
“什么?”陈德祥站起身,手里夹着的烟掉落在桌上,“谁告诉她的?”
他往厨房走去,后面的人跟着解释:“是五小姐派她的徒弟吴志海去医院守着。那小子察觉到不对劲,立马骑机车回来,载五小姐去了医院。”
“爸,姐走了。”陈锦龙对他爸说道。
陈德祥看到鸡已经缝好晾在那里,稍微放了点心:“我看着你做,先炸再蒸,调味我来。”
很难说清楚鲁菜的布袋鸡和淮扬菜的八宝葫芦鸭是谁影响了谁,随着人口的流动,中国各大菜系早已相互交融。布袋鸡和葫芦鸭一样,填充馅料之后,先炸后蒸,最后用蒸出来的汁水勾芡,淋在上面。其中最难的一步,自然是整鸡脱骨,这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炸制了,炸过之后表皮酥松,味道更佳。
陈德祥站在儿子身旁,这道菜他不知教过儿子多少遍,可儿子做这道菜,十次里有一半成功,一半失败。从调味上来说,也总是差那么一点,而这一点偏偏需要悟性。
“爸,我姐她……”陈锦龙欲言又止。
“什么?”陈德祥问道。
陈锦龙啧了一声,无奈叹气:“她今天让吴志海去吊燕菜的高汤了。今天鸡肚子里的馅料也是吴志海调的。我姐是不是对吴志海太好了?”
陈德祥沉默了,给女儿通风报信的也是吴志海。
“这些话吧,说出来影响我们姐弟感情;不说吧,又怕五姐被骗。五姐是个特别单纯的人,一门心思就想把菜做好。这个吴志海就不好说了……您说我姐一个独居女人,吴志海比我姐小五岁,又是师徒,整天待在一起,只怕他花言巧语哄骗我姐。”陈锦龙一边翻动着锅里的鸡,一边说道。
“把鸡捞出来降降温,不然皮要爆了。”陈德祥连忙提醒,光顾着听儿子说话,竟一走神就出了岔子。
可已经来不及了,鸡背上最薄的地方爆开了一个小孔,鸡肚子里的汁水漏了出来,油锅顿时噼里啪啦响了起来。陈德祥赶忙关火。
陈锦龙把鸡捞出来,愣愣地看着他爸。
陈德祥无奈地看着儿子,教了这么多年,自己不盯着,这一步还是会出错。要是女儿真被那小子拐跑了,自己又不在了,就儿子这本事,这家饭店的口碑还能撑多久?
“没漏多少汁水出来,就这么蒸吧!”陈德祥吩咐道。
现在还能怎么办?就算有人能做,也没时间重新做了。汁水漏了就漏了,只能将就着。
鸡蒸好了,陈德祥看着鸡背上那个小小的破口,轻轻叹了口气,把蒸鸡的汁水倒进锅里,调了味,勾了芡。他拿着勺子舀起汁水,他的手实在不行了,拿着炒勺都在发抖。
他手颤抖着把汁水浇洒在鸡身上。
这么一道菜端上桌,宾客里还有熟悉他的食客,实在是丢人。
陈德祥沉着脸摘下帽子,走出去叫人送他去医院。
从饭店到医院不过一刻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他沉着脸走进医院,进了电梯来到三楼,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女儿的哭声。
陈德祥走进病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女儿的那个徒弟。
吴志海站在女儿身边,正在安慰她:“二太太走了也是解脱,天天熬着太苦了。”
吴志海看到陈德祥,站直身体打招呼:“老板。”
陈德祥看了他一眼,没出声,走到床边,看着自己的二太太已经闭上了眼睛,他问:“你妈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六七分钟之前。”吴志海回答道。
陈德祥转头,眼神凌厉地看向他:“我问你了吗?”
吴志海一时间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老板,为什么他要用这么凶恶的眼神看自己?
陈锦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见她爸沉着脸。要不是阿志,她连她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她站起身,声音哽咽:“爸,带妈妈回家。”
陈德祥冷着脸看着她:“这时候,你知道我是你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