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武思元任职梁州刺史以来，上报于长安的基本都是好消息。唐璿为他在此地打下的根基，在武思元的手中发扬继承了下来，又因汉水灌溉汉中沿岸，并未过分受到旱灾的影响，在今年应当还有一笔为数不少的府库存粮。 直接令商队的人将其先送往洛阳，后往东运到濮阳便是。 这重开黄河故道，意在迁移与巩固愿意接受官方贷款度过灾情的百姓，还能借此缓解关中的人口压力，那么负责户籍登记、指导耕作以及经济管控的人才便少不了。 但当李清月策马抵达行会驻地的时候，却被恰好在门口的韦淳告知，许穆言并不在此地，而是回去了许敬宗的府上。 “不必了，”李清月朝着她回以一笑，“我本也有些事要与许相说。” 他也还是天皇天后面前的红人，时常有人登门拜谒，实在得算是长安城中的要害人物。 许敬宗气得拎着那根拐杖就想往前头那人的身上揍，然而对方长居岭南，可没少锻炼身手。 躲过了这一下的许穆言甚至很有一番气定神闲的模样，朗声回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朝堂上之前还有人参你一本，说你私德不修，弃长子于荒徼，嫁少女于夷落，到时候等你两腿一蹬，我看他们会给你定出个什么谥号来。” 许穆言可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哦，你还能指望你的好孙子，但你先把他爹给流放了，又因为他不得你宠妾喜欢，把他也给流放了一次，现在好赖是给人召了回来，还给安排了一个太子东宫舍人的位置，结果你不给他好好规划仕途也就算了，还动辄自己懒得动笔，就让人给你润笔，说出去都不像样。” 许穆言又避开了两步：“我这话说的是事实，你生什么气，七十岁的人了，气过头了就不容易治了。我也不想担这个把父亲气死的罪名。何况我此次回京，可没少给你带礼物。” 这话一出，许敬宗的动作忽然一顿。 见许敬宗何止是顿住了动作，面色也和缓了不少，许穆言确认，自己这个父亲乃是官场上的老狐狸，有些话并不需要她非要掰扯得清清楚楚，才能跟对方讲明白。 这话她说得不似先前嬉皮笑脸，也正是她今日登门来的头号要务。 许穆言倒不怕安定公主会觉得她不值得这样的嘉奖，但她数次往来长安，已隐约窥见了几分公主与太子不睦的征兆，又看到前朝女官数量就算有天后临朝也始终增长得格外缓慢，可见此事与天后、公主执掌大权的难易程度仍不相同。 反正，她既已窥见了这个有别于此前的机遇，便绝不想只做个能被父亲随意指派嫁出去的恩州刺史夫人。 许敬宗虽已致仕，但他并未彻底远离朝堂。在英国公李勣过世之后，更是只剩下了他享有这样的殊荣，能够乘坐小车或者轿子入宫。 就权看——他这个聪明人的决定了。 许敬宗直视着女儿这双精明异常的眼睛，方才还因她那番不给面子的言论而生出的怒火，又随着她那句很有商业头脑的鸡蛋分装之言，慢慢平息了下来。 也让他在这一刻，下意识地将眼前的女儿与当年刚刚启程出嫁之时对比。 他伸手将拐杖一抛，丢在了远处的地上，像是因为方才的那番追赶跑得有些累了，干脆在院中的石阶上坐了下来，朝着许穆言说道：“我们两个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