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2)(1 / 1)

坦白地说,就算姜柳芍冷静地作为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被两句模棱两口的“表白”搅得晕头转向的话,她也很难发现这个事实:黎成毅的确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不是指连名带姓,甚至连那种昵称也没有,几乎每一句话都可以从“你”字开头,无论是在别人面前又或者只是他们单独待在一起,几乎所有的场景里都没有办法检索出她的名字出现在他嘴里的时刻,取而代之的是模糊的“你”。 现在——作为拼图缺失的最后一部分,不需要任何提示,也不需要任何引导,只要真相的开头被人提起,那么之后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她终于明白黎成毅口中的“她不一样”又或者是黎父黎母的模糊暗示,b如:“不要像你妹妹”抑或者“小钦的事情和你无关”指的是什么了。 可即便如此,这对姜柳芍来说并不至于天塌地陷:这不过是一场必然的戒断罢了。一场彻底的、痛苦的断裂,将她的情感从骨髓里剥离,从大脑到神经,从心脏到四肢,抛弃那些依恋与渴望,然后再拼接重组。这并不容易,但也不是难以承受的剧痛,从一开始,当黎成毅带着极大的偏见质问她:“你喜欢我什么?“的时候开始,她的决心就已经下定当然,事与愿违,直到如今这种戒断还未开始就已经被截断,而现在这场浩大的准备终于迎来了开幕。 这一点从未引起她的注意,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这似乎并不是一个会被主动意识到的问题。黎成毅的“你”在他们所有的对话里显得顺理成章,显得自然、合理,仿佛名字从来不是必须的,仿佛这个词已经足够让所有情感有所指代,这的确也很正常,在面对面说话的时候,叫出名字似乎才会显得生疏。但事实是无论他们的对话是简单还是复杂,是在他人面前还是他们单独相处时,姜柳芍的名字始终缺席,变成了一种隐形的存在,一种习惯x地被忽略的空白。 直到这个事实突然显现在她眼前,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特别的时刻引发这种意识。这并不是她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出的某个特定片段,而是某种更为沉重和直接的意识,像一块石头沉入水底,不再有任何掩饰和模糊的空间。那一刻,所有过往的互动都显得空白而缺失,所有那些未曾被意识到的空白,像是缓慢地浮出水面的残骸,一艘终于被发现埋葬在深海底的沉船。 于是当黎成毅从楼下走下来并且带着她和黎父黎母打完招呼离开黎家时,她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种冷静:一种把所有血ye都ch0ug的冷静。这种冷静,不带任何情绪的波动,所有的疑惑、挣扎、情感在这一刻都被剥离得gg净净,她握紧拳头的时候,指尖的冰冷贴在软r0u上,她看着他从容地和父母寒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客气却又疏远的礼貌,一如既往。 颈部肌r0u紧绷,肩膀微微向上耸起,她努力维持着放松的姿态,但脖子和肩膀之间的关节像是被生y地锁住了。背后的肌r0u僵y而绷直,她的每一次呼x1都像是在对抗着这gu紧张带来的不适感。接下来是膝盖的力量的流失,腿部的肌r0u仍在努力支撑着她站立,但那gu微不可察的酸麻感已经从小腿蔓延到了大腿。她意识到自己的脚趾正不自觉地蜷缩在鞋子里,像是要抓住某种稳定的力量来让自己站得更稳一些。 “叔叔阿姨,那我们先走了。”她听见自己说,无懈可击的话语感谢了今晚的招待,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一点,带着几分自嘲和不可抑制的紧张。黎成毅站在她的身边,当他开始说话时,她只是看着他,眼神缓慢地移过他整洁的衣领,看到他微微低下头,喉结随着说话时的动作轻微滚动。她知道这些细节曾经让她着迷,那些看似平淡无奇的动作曾经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和依赖。然而现在,这些动作却变得空洞而遥远。 他们走出黎家的时候,黎成毅轻轻扶了一下她的背,这是一种自然的关怀动作,但姜柳芍却僵y地直起了背,肌r0u紧绷,那个触碰在瞬间让她感到难以承受,一种从胃里翻腾而上的感觉。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地走在他的旁边。他们一起走回了车里,黎成毅依旧保持着平常的习惯,打开车门,为她拉开座位。车门关闭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她的目光停留在前方的车窗外,看着灯光在车窗玻璃上反s的光影变化,思绪一片空白。 姜柳芍站在玄关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无b清晰。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任何一件具t的事物上,却将整个房间里所有的细节都看得清楚。窗外微弱的光线穿过薄薄的窗帘缝隙,洒在地板上,投s出细小的光斑。空气的凉意贴在她的皮肤上,像是无声的提醒。她的指尖轻轻抠着指甲盖,动作细微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的眼神略微失焦,集中在空气中某个无形的点上。凹陷,似乎就要掉进黑洞里。肩膀上有轻微的酸涩感蔓延,但她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脊背僵直。 黎成毅坐在沙发上,双手随意放在膝盖上,略显疲惫。他的身t微微后靠,倚在沙发靠背上,动作随意松散,并没有看她。他脸上的表情——嘴角紧抿,沉静得没有任何波动,眼神空洞——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微微抬起下巴,脖子线条显得僵直。外套被随手丢在沙发上,领口的扣子早已被解开几颗,露出锁骨和脖颈的一小部分。衬衫的布料g净整洁,衣领的线条依然挺直,但随着他身t微微后靠,衬衫的前襟散开了一些。 但姜柳芍清楚地捕捉到他眼底那一丝深埋的不耐,像是从长期积累的习惯中流露出来的细微情绪。这种眼神姜柳芍看见过很多次,却直到如今她才从他的脸上才准确地抓住——实际上黎成毅并没有主动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眉头间的那一抹疲倦中夹杂的轻微不耐,在此刻显得将这种表达显示地尤为真实:他解开的外套,随手丢弃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表达着这种情绪,那是他内心深处某种根植已久的、不被察觉的厌烦。 黎成毅跟着她的动作看着终于抬起头,在这种黏腻,压迫的视线下,她站定。另一面,黎成毅接受着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的手指,最后落在那件半开的外套上。她的视线移不开,看着那件外套上并未完全扣好的扣子,脑中却在回想他们刚才在黎家的对话。她听见自己的呼x1声,浅浅的,仿佛随时都要溢出一点情绪,但她依然平静地站着,双手紧紧握住。 黎成毅微微挑了挑眉毛,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合上,喉咙发出一丝咳嗽声,屋子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沉闷。他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滑落,短暂地停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屋子里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空气中那gu缓慢流动的无形的扭曲的浪包围着两人。就在她逐渐被脚底的酸胀笼罩的时候,黎成毅终于动了,他缓缓伸出手,手指从沙发的边缘抬起,掌心微微张开。那动作很慢,像是在试探。 他的手掌宽厚,轻轻合住她的手指,指尖滑过她的皮肤,然后他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得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他的手指稍微用力,试图让她的手放松一些,但姜柳芍的手依旧是紧握的,像是在抵抗,又像是无意识地保持着这种僵y的姿势。 那样温暖的手似乎把她烫伤,她终于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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