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呢。我才不干这种可怜巴巴的事。
那种给你太太看见也无所谓的信,我才不写呢。
那样做多可怜啊!我用不着顾忌谁而撒谎呀!”
“我爱怎样就怎样,快死的人啦,还能管得着吗?”
但是这样坚韧的爱情,是岛村的灵魂无法承载的。
岛村爱的不是触手可及的、滚烫的生活,相反,他向往的是映在火车玻璃窗上的虚幻美景,是那不曾见过的西洋舞蹈,是谜一样冷漠的叶子。
苍劲挺拔的芭茅,他只能远远地当作感伤的欣赏,一旦近在咫尺,只会让他惊诧。
他被生命的无意义困扰着,逐渐消沉,转而追求虚幻的东西,只有那遥远的、神秘的世界才能激起他的兴趣。
他沉浸在感伤里,哪怕刚看过初夏的群山……
岛村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出世态度,他浮于生活表面,看似逍遥洒脱,何偿不是对生命本能的压抑和扭曲。
他一开头就想向驹子求欢,却绕弯子托驹子帮他找艺妓,借口说:“我想清清白白地跟你交个朋友,才不向你求欢呢。”
驹子信了他的解释,“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感情”,岛村反倒觉得这样轻易地欺骗了她“心里有点内疚”。
驹子不止一次埋怨岛村:“伱就是这点不好,你就是这点不好!”
什么不好呢?
是他对自己的生命本能撒谎!
岛村眼里的徒劳,恰是驹子生命的意义。
不错,人终有一死!人生诚然是一场悲剧,那也要演得轰轰烈烈,绚烂美丽。
她在偏远的山沟里坚持练习三弦琴,虽是山村的艺妓,却弹得跟东京舞台上的演员一样好。
“她总是以大自然的峡谷作为自己的听众,孤独地练习弹奏。久而久之,她的弹拨自然就有力量。这种孤独驱散了哀愁,蕴含着一种豪放的意志。”
这哪里是弹拨的力量,分明是她旺盛的生命本能在向这世界呐喊咆哮。
她虽是女子,但顽强的生命力超过了作为男子的岛村。
两个灵魂迥然不同的人相恋,结局已定。
岛村虽然一次次被驹子的爱打动,却无法像驹子一样专心投入感情。
“岛村了解驹子的一切,可是驹子却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岛村。
驹子撞击墙壁的空虚回声,岛村听起来有如雪飘落在自己的心田里。
当然,岛村也不可能永远这样放荡不羁。
岛村觉得这次回去,暂时是不可能再到这个温泉浴场来了。”
两人灵魂的差异,在驹子为岛村表演三弦琴那段显得最突出。
召妓时可以露出男人那副无耻相来的岛村,在音乐这展现灵魂的艺术面前,显出了孱弱的一面,几乎无法承受驹子的热情。
“突然间,岛村脸颊起了鸡皮疙瘩,一股冷意直透肺腑。
在他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充满了三弦琴的音响。
与其说他是全然感到意外,不如说是完全被征服了……
他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只好愉快地投身到驹子那艺术魅力的激流之中,任凭它漂浮、冲激。”
“她渐渐地像着了迷了,声音又高亢起来。
这弹拨的弦音要飘荡到什么地方去呢?
岛村有点惊呆了,给自己壮胆似地曲着双臂,把头枕在上面躺了下来……”
驹子的美不在相貌,而在灵魂。
因为再没有比被压抑的人性更丑的了。
……
大岛和也停下笔的时候,外面的天,将近泛白。
而后看向自己这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
又想到当时北岛驹和自己说的那句话:“我自己随便写了点东西……”
所以。
你管这个东西叫做随便写写?!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