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编一次给我看!”
虬髯客立刻下达指令。沈乐飞奔回去,重新穿绳子、打结、连缀甲片、做成一个完整的头盔。
虬髯客趴在屏幕前面看得一眨不眨,看了好半天,长叹一声:
“唉,能摸一下就好了……隔着通风橱摸一下也可以啊!基本上全身都隔绝了,只要伸手摸就可以!”
“抱歉,不行。”他身边,一个匆匆赶来的特事局小哥,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敢放松:
“这些有灵性的东西,对人的侵蚀,不是一层手套就能挡住的——玻璃或许可以,那也是加了咒法符篆的玻璃。
对普通人来说,比较安全的,还是隔着墙通过摄像头看,甚至有些东西通过摄像头都不安全。这顶头盔的灵性太强了,根本不能碰!”
“唉……”
虬髯客眼巴巴地盯着头盔,盯着它被连起来、散落、再连起来、再散落,一副“能让我摸到死也甘心”的样子。
好一会儿,他才低头思索起来:
“你复原的甲片,形制、编缀的方式、头盔的样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直编不好,可能……它不认可你?”
还能这样?
周围一群教授斜眼看着他,一脸的“你忽悠吧,你就忽悠吧。”沈乐想了想,倒是有点认可:
兵者凶器也,凶器有灵,概率极高——头盔,特别是被打破过,被黑风暴留给他的头盔,想必灵性更加足。他忍不住询问:
“那我该怎么办?”
“你给它找个合适的主人?”虬髯客搜肠刮肚。
可怜他在修行方面没有半点资质,也只能一边揣摩着各种神话、传说、故事,一边偷窥旁边特事局小哥的表情,察言观色:
“……或者,你表现出什么特殊的能力,让它能够认可?”
给它找主人那是不可能了。我修好的东西,那肯定是我的,放到外面去,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主要是我怕它闯祸——
沈乐想了想,深吸口气,搓搓手。让它能够认可,大概还是可以试试看的。大不了。我多给它一点力量?
“多谢您!我再来尝试一次!”
他深深地鞠个躬,转向桌上一堆散乱甲片,双手翻飞,再次开始快速编缀。
这份活儿,他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已经熟极而流,不到半个小时就编缀完毕。捧在手里,抱在怀里,开始努力输入热流:
我倒要看看你想要多少!
想要,我就给你,填饱了,吃饱了,可要听我的话了!
热流浩荡,注入铁盔。铁盔轻轻震动,仿佛确实乖巧了一点,甲片相碰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他双手按住铁盔,瞑目入定,折腾了足足半天,铁盔才传来了类似“饱了”、“不用再吃了”的意思。
沈乐松了口气,放开手,把铁盔送回石膏人头上面,眼巴巴地看着它:
这样你总可以乖了吧?
可以不至于时不时地塌下来了吧?
还需要什么,我们交流一下啊!
铁盔果然十分安静,不再折腾幺蛾子。沈乐提心吊胆地等待了十分钟,都没有看到它有散下来的迹象,终于微微放心,转身出去陪虬髯客吃饭:
“还是您有经验!”
“照着您的法子做,它果然安静下来了!”
“多谢多谢!还劳烦您跑这一趟……无以为敬,这个3d打印的铁盔模型,还请您一定收下!”
虬髯客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嘴里连连推拒,手上抓着铁盔模型,硬是不肯放开。
一行人吃完饭,返回研究所,隔着屏幕才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怎么又散啦!”
这头盔是饕餮吗?
还是不讲信用,吃饱了就不搭理人了?
看来……还是要努力挑战它,让它甘心臣服吗?
沈乐默默叹了口气,双手翻飞,再次编皮绳、穿皮绳、打结子。快速把头盔编好,整理好衬垫,往里一放。
捧着头盔左看右看,一咬牙,狠狠心,举起来往自己头上扣:
“沈先生!别!”
“当心啊!”
“要不要多戴点护身符——”
麦克风里,特事局小哥的声音,白教授的声音,还有几个陌生的声音,同时传来。
沈乐已经不去搭理他们了,用力一按,把脑袋直接套进头盔里:
“嗯……头顶上还有一块空落落的……没道理啊,周围都合适,难道古人的头顶比我长一块?
——等等,我明白了,是头发!古人都留长发的,多出来的一块,是发髻的高度!”
沈乐念头飞快转动。头上顶个厚厚的发髻,客观上起到了缓震作用,如果有一锤子从上面往下砸,好歹能防护一下;
但是,这么厚的头发,行军,训练,战斗,出的汗全部闷在头皮上,光是想一想就痒得不能忍受。
更不用说,头部万一受伤出血,不把头发剃光,直接上药的话,这感染的风险啊……
只想到这里,沈乐眼前就是一黑。光影变幻来得太快,他甚至还恍惚了一下:
这头盔的大小,并没有把眼睛遮住啊?
怎么就黑了呢?
是我的脑袋太小了,头盔直接滑落下去了?还是戴的方向不太对,戴反了?我印象中并没有啊……
“阿李!发什么呆啊!”背后猛然被重重拍了一下。沈乐向前一冲,踉跄两步,用枪杆撑着身体才维护住平衡:
“干嘛?”
“你说干嘛?快点收拾,你头盔都要掉下来了!再不整理好,开拔了可不等你!”
沈乐茫然。他左看右看,自己已经不在研究所里,甚至不在城市里,而是在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戈壁古道上;
前后左右,散散乱乱,都是同袍。有人骑马,有人步行,有人推着沉重的车辆,有人举着水囊,正仰头往嘴里灌水;
半数人穿着甲胄,铁片连缀的铠甲,铁环连成的锁子甲,钉着铜钉的皮甲,各各不一。
还有半数人没有甲胄可穿,只有单薄的布衫,破洞上补丁迭着补丁:
“这是……”
他一边问着,一边已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正头盔,束好结绳。哪怕一万个想要把头盔拿下来,仔细看一看上面的纹,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等一等?
等到下一次扎营休息的时候?
“头儿,我们到龟兹还有多远?”
“至少还有两个月吧!”被问到的一个老兵弯下腰,仔细结好鞋带,又一根一根调整绑腿:
“唉,现在那边,也不知道打成什么样了……”
到龟兹?
沈乐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个词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让更多的记忆涌进他的脑海:
是了,他现在身在大唐,安史之乱已经打完了——或者说,刚刚打完。
因为这次著名的变乱,朝廷无力西顾,河西军镇多被吐蕃攻陷。好容易缓过气来,他们这支军队,就被朝廷派去,巡抚河西、安西等地……
印象中,这是大唐朝廷能够派往安西的,最后一支成规模的军队?
“走了!”
一声吆喝,军人们各个站了起来,归入队列。上马的上马,步行的步行,推车的推车。沈乐也循着肌肉记忆,找到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
还好还好,这具身体,属于一个骑兵,或者说,至少是低阶军官?
这么远的路,让我靠两条腿走过去,那真的要走到死了!
路途遥遥,仿佛一辈子也走不完似的。沈乐跟着队伍走在通往龟兹的路上,周围山势并不险峻,却几乎看不到绿色;
脚下的道路也不算崎岖,然而一路走过去,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子,甚至看不到干裂的泥土——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这只能意味着,当地长年累月都是这么干燥,以至于泥土没有吸收水分的湿润状态,自然也不存在干裂。
沈乐跟在队伍里,走了足足三天,终于走出了这段山道,眼前看到一片绿色:
“啊,终于到有水的地方了……”
他下意识地舒了口气。可算有水源了!可算能喝点干净水了!
他水袋里的水,都快臭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喝了还没拉肚子的……
一口气还没松完,远处烟尘滚滚,马蹄如雷。带队军官放声大喊:
“敌袭——列队——”
啥?
啥啥?
沈乐赶紧向自家队伍聚拢。一边整顿队伍,一边学着同袍的样子摘下骑弓,张弓搭箭。
双方很快接近,他这边一箭射出,对面的箭矢已经到了头顶——
眼前一黑,身体翻滚下坠,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再睁开眼时,身边七零八落,铁甲的部件散了一地,只有一片打满补丁的丝帛落在头上,看上去和巴黎世家的新款孝帽一般。
沈乐:“……”
啥?
我死了?
铁片轻轻震动,流光闪耀,仿佛在嘲笑他一样……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