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罢晚食,几人围坐喝茶时,义母问起老仆的下落。 “没关在此处待审小院。”晏容时说:“暂拘在大理寺狱里。” 晏容时:“他不是人证。” “他身上有作案嫌疑。” 大理寺丞隔天傍晚过来寻应家母女做人证。 “小声点,小声点。耳朵疼。” 义母也低声嘀咕:“听说牢房的审讯室都是四四方方一间屋,里头说话有回音。” 大理寺丞捂着耳朵入座,叹气说:“两位,声音大点。听不见。” 凡是和老仆的对谈,想起一句是一句,尽数录下。 “喝药。” “喝药啊!” “哪个是你情郎?” “谁说我瞎!” “哪个是你情郎啊?指给我看!” “老人家是不是看不清近处啊?别只顾着扫主人的两间院子,有空多看看自己屋里。桌子墙角脏得很!哎呀,死鼠!” 花了整个时辰,满满当当录下三大张口供,里头许多鸡同鸭讲的轱辘话,大理寺丞揉着发疼的耳朵,瞧着满纸废话发愁。 应小满扶着老娘站起身,同情地说:“能想起的就这些了,老仆原本话就不多。寺丞提审辛苦,回去早些休息罢。” “问不出线索,心里难安。睡也睡不踏实。应小娘子再想想?” 想来想去,她只加了句:“命案那天早晨,我记得老仆拿大扫帚,把夹道扫了个干净。当时我亲眼看到的。” “不是。” 大理寺丞揉着耳朵思索。文书吏刷刷记录不停。 太过琐碎,谁也不知道哪些是有用的线索,哪些是废话。大理寺丞只答:“录下再说。” “大理寺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看这些官儿,一个个眼下青黑,没几个有精神,只怕都在日夜查案。七郎人瘦得厉害。得空你问问七郎,能不能挪个地儿,换处衙门当官?” “他赶着八月中结案,八月底就可以跟咱们回老家给爹扫墓了。路上来回总要两个月,回家再待一阵,那段时间多吃多休息,叫七郎养养身子。” 应小满也说不准。 —— 大理寺丞肃然坐在案后,啪的一拍惊堂木。 头发花白的布衣老仆跪在堂下,扯着嗓子高喊:“你说啥?” “你说啥?!” “你说啥?!” 一墙之隔,晏容时以木塞堵住铜管,坐回黑漆木长案后。 五月里,河童巷这处空置的旧宅被晏八郎往外传递消息,事发当时便提审过一次老仆。 当时的提审卷宗上,同样记载着一溜排的“你说啥?” 指节轻轻地点了点“聋瞎”二字。翻过应家母女的最新供状,逐字细看。 “裙子都脏了。” “出门去哪?” 再次拔开木塞,铜管里传来的提审动静响彻石室,嗡嗡地回荡。 老仆中气十足地喊:“你说啥?!” 老仆惊恐高喊:“你们要干什么!有没有天理了,你们硬塞什么东西给小人?小人可没偷!” …… 晏容时在长案上铺开白纸,思索着,连续画出几个三角: 幕后主使——朱臣年——应小满。 应小满——义父庄九——方掌柜。 庄九(故人归还五十两银)——方掌柜。 白纸落下的线索乱如麻线,仿佛蜘蛛网般往四面延伸,把众多人物牵扯在内。 他思索着,往朱臣年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写上一行小字: 幕后的主使之人,借朱臣年的一张利嘴,说动晏八郎传递消息,开春时暗杀自己这主审官,企图阻止国库武器倒卖大案追查下去的意 但幕后之人沉寂数月,第二次出动朱臣年,居然找上了和国库武器大案毫无关联的应小满。 面对着蜘蛛网般的人物关系,晏容时思索着,在应小满的义父:“庄九”的名字上,重重画了个圈。写下一句话: 之前提审方掌柜时,关注点着眼在“旧人”的恩怨之上。但朱臣年当街拦住应小满,再度吐出同样这句话时,便不能轻易忽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