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应小满被领进一处松柏庄严的宫殿,跨四五道宫门后,终于也见到了那位“生性质朴”的太后娘娘。 宫里的人当面并不直接称呼太后娘娘,只称呼:“老娘娘。” 详细问起家里情况,应小满一一地答了。 倒把老娘娘吃了一惊:“居然是抱养的。这么好模样个女娃娃,怎会舍得扔。” 宫人七嘴八舌地嗟叹。 应小满原本跪坐在老娘娘跟前回话,耳朵突然敏锐一竖。关键话题来了! 满脸带笑、提起“定亲事”的,看打扮也是个女官,生得白白净净的福相,没见过的陌生相貌。 “十六岁,过年十七。”应小满不假思索地说:“老家尚未婚配,但义父在临终前,叮嘱我来京城寻人。” 老娘娘也大感兴趣:“千里迢迢地来京城寻人?那可不容易。寻到了么?” 满殿响起恍然大悟的感叹声,许多人眼神彼此互看,露出原来如此的神色。也不知道她们自以为恍然知晓了什么。 老娘娘又笑问:“你家义父既然是认识晏家的,想必也不寻常。去乡郡隐居之前,他是何等的人物啊?” 应小满想了想,按照和七郎商量下来的作答路子,尽量如实说:“从前爹爹在京城怎样,他不怎么说。反正他身子壮实,在乡下做的是猎户。隔三差五进山打猎。” 老娘娘显然赞同:“武将出身。说起来,咱们雁家也是武勋出身。可惜啊,几代传下来,一代不如一代,还能上马出长枪的年轻儿郎没剩几个……” 莫名其妙被按上个“武将出身”的应小满张了张嘴,又闭上。 总之,一番热络聊下来,晌午时分,宫里传宴席。 宫里的吃食一道道流水似摆上,头几道摆得满满当当的是“看盘”,能看不能吃,谁吃谁丢人。这些两位姑姑都教过。 因为她这边才动筷,第二个关键问题就被抛上桌案。 应小满耳朵一竖,不假思索抛出去标准答案。 “是个有孝心的!”老娘娘果然欣慰大赞,当场赏下一柄玉如意。 这边热热闹闹赐下了玉如意,满室欢笑言语,应小满捧着玉如意正要入座时,白净女官又开口说: 一句又一句的撺掇,什么意思?应小满盯去一眼,牢牢记住那女官的相貌。 在满殿盯来的炯炯视线里,她脱口而出:“谁说不打紧?我舍不得我娘。” 不管回话是不是太直接了,总之,话已经说出口,她只能继续往下说,还是说实话。 老娘娘叹息着对左右宫人说:“你们听听,这才叫大实话。” 老娘娘感慨地冲应小满招招手:“来,小丫头,坐老身面前。老身小声问你一句话,你小声地答。莫让其他人听到了。” 应小满放筷,单独跪坐在小娘娘身侧蒲团面前。 应小满没忍住,撇了下嘴。 “我爹托我寻人,我又不熟京城,找长乐巷晏家的时候不小心误入了莫干巷雁家。从来就没喜欢过雁二郎。我家都从城南搬来城北了,他还一路盯梢,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走。” “这事二郎做得不厚道。”老娘娘叹说:“人家小娘子分明不喜欢他,在我面前一个字不提,张嘴只说他喜欢‘淳朴自然质’。以为我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家里亲爹后娘都靠不住,指望老身替他撑腰。老身是和应家小丫头投缘,但听到没有?人家过世的爹把她许给长乐巷晏家七郎了。” 白净女官惊得急忙伏地请罪,一个字不敢再说,小步倒退出殿。 说啥呢,别说了。老娘娘正骂坏人呢。 十一郎今日穿了身正式的皇子衮服,颇为郑重地拜见完毕,借起身机会,飞快地往应小满这处一瞥,狭长眼里露出几分询问之意。小刀,正在扒拉着鲜嫩多汁的炙羊腿,嘴角翘着,冲十一郎摇摇头。 十一郎心里纳闷。刻意多留了一阵,和老娘娘闲话几句家常,眼看这处宫宴确实风平浪静、处处和气。他放下心,很快告退出去。 —— 席间人声鼎沸,喝高了的朝臣们醉醺醺互相搭话,雁二郎觑准机会,端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抽身便往殿外走。 “哪里去,二郎。”晏容时打招呼。 “正巧,同路。” “呵呵。” 雁二郎自小出入内廷,对殿室格局极熟悉,走到宫道岔口时,脚步一顿,装模作样掏摸身上:“丢了块玉佩,我原路回去寻,七郎自去无妨。” “是。”校尉躬身行礼:“今日宴席周围值守的,俱是吴都虞候麾下。” 雁二郎抱臂冷笑:“七郎还不去更衣?” 雁二郎沿着长廊往回几十步,眼看两边距离拉开,立刻自来熟地搭上校尉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 禁军校尉不苟言笑。他家都虞候虽然跟雁二郎相熟,但十一殿下跟晏少卿更熟。殿下亲自叮嘱下来,看好雁二郎,哪个敢私下放水? 雁二郎琢磨了片刻,把校尉拉去僻静处,掏出一叠纸交子:“明人不说暗话,晏家那位多少钱买通你这条路?我出双份,拿去给下头弟兄们分。只求通融。” 雁二郎:? 他把纸交子当折扇迎风扇了扇,冷笑说:“我提前和太后娘娘打过招呼了,今日入宫会拜见她老人家。你们非要拦着,老娘娘等不着人问起来,我可实话实话。”抬脚就往太后娘娘的永宁宫方向走。 校尉吃惊问:“雁小侯爷怎么了?可是吃喝撑着了,要加急更衣?卑职即刻护送。” 雁二郎外表倒没显出明显的不对劲,脸颊发红,脚步虚软,乍看和喝多了酒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