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安定坊的当铺门前时, 停步抬头，看一眼牌匾高悬的“安家当铺”四字。 她冲身侧的郎君一点头，把风车递给晏七郎，两人并肩走进当铺。 应小满从怀中取出一把象牙扇, 放在高柜上。 掌柜的拿过象牙扇，打开略一打量, 留意到无瑕全象牙扇面, 便露出吃惊神色。 “小娘子瞧着有点眼熟……” 应小满“嗯”了声, 斗笠下清脆的声线道，“上个月来当过一次白玉坠子。” 恍然之余, 试探询问，“那玉坠子成色不错，瞧着倒像是和这象牙扇配套的……” 应小满把象牙扇往掌柜的面前推了推，“家里急用钱。掌柜的看看，这把扇子能当多少贯？” 人说着便从高柜后走出来，客客气气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小娘子往二楼阁子高坐。扇子太贵重，小的需先请示一趟东家。”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应小满顾不上喝茶，推窗往外张望。但这间阁子不临街，只能看到掌柜的匆匆往外走的身影，看不到人去往何处。 “雁二郎手里领着一路禁军，有戍卫京城治安的职权。他的扇子落在你手里，如果雁二郎动了循扇子寻找你下落的心思，必定先跟全城的当铺打过招呼。这是查案惯例。” “鱼儿不咬钩，那就换一家当铺，继续钓。” 应小满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茶。 每天时辰不定，或早或晚，雁二郎总会领一队禁军去七举人巷转一圈，两边隔三差五地总撞上。 七郎和她解释过一回：“他这是欲擒故纵，和你玩兵家战术，意图攻破你的心头防御，令你自乱阵脚。但你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百姓，只要没有把柄落他手里，当面瞧不见般地走过去，他也不能把你如何。” 如此过了几天，七郎叮嘱应小满把压箱底的象牙扇取来。 两人对坐喝了两盅茶，估摸时辰差不离，掌柜如果去报信的话，该快把人领来了，应小满把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掼： 小厮苦拦不住，两人蹬蹬蹬下楼梯，应小满接过七彩风车，依旧随风咕噜噜转动着上街去。 穿堂风吹得七彩风车转动不休。乍看上去，两人的背影和留在小巷里的应小满、七郎，居然有八分相似。 禁军步兵往两边散开，雁二郎身穿朱红窄袖武官袍子，骑马悠然分开人群现身。 当街动静闹得大。路过人群纷纷驻足围观。 被禁军当街拦住，少女始终闭嘴一言不发。 “雁二郎”三字最近在京城可出名得很，周围围观百姓轰然议论起来。 身侧的七郎轻轻笑了声，“你确实听过的。” 那边，雁二郎纵马来回踱步，毫不避忌围观人群，笑得浪荡肆意。 “今日既然当场撞到，围观诸位都是人证，这位小娘子手里的雁家折扇，便是物证。各位替我评评理，和我雁二郎私定终身的小娘子，始乱终弃为哪般。” “谁和他私定终身，始乱终弃？！他当着满街的人胡说八道，如此地不顾廉耻！” 七郎若有所思，琥珀色的眸子注视长街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声势浩大的动静。 应小满后背一阵发凉。在她想象里，无耻狂徒至多骚扰到家门前，她抡门栓打出去也就是了。 后怕之余，又大为愤怒。 “雁家家风不正，雁二郎确实偶尔会发癫。”七郎赞同地说完，话锋一转： 街上始终未开口说话的少女，终于出声了。 “各位评评理！ 一个坚持以扇定情，一个矢口否认。 精巧扇子被当众摔了一记，光泽莹然的全象牙扇面被摔出一大道裂痕，引得围观人群扼腕惋惜。 随着扇面徐徐展开，露出末尾扇柄朱红私印。 少女立刻盈盈拜倒，抽泣着说，“小女子家中姓徐。” “还逼得人家当众把传家象牙扇给摔坏了。” “逼迫素不相识的良家女子为婢妾，比传言中还要混账！” 他旋即翻身下马，接过象牙扇检视片刻，把扇子不甚在意地扔回地上，几步走近素色布衣少女身前，抬手把遮挡面貌的斗笠往上一抬。 对面的巷子里，应小细微地抖动着肩膀，忍笑忍得辛苦。 “对雁二郎这般勋贵子弟，丢脸又算得什么惩戒，回家睡一觉便过去了，隔日若无其事还去你家门口。” 那边雁二郎兴趣索然，抛下抱着折扇呜呜哭的斗笠少女和喧闹嘈杂的围观人群，重新踩蹬上马，喝一声“走了”，就要领兵离去。 当众取下斗笠，露出一张略显阴柔的白皙文人面孔。 难怪嗓音听着耳熟。 他身上不是背负案子待审么，怎么出来了？！ 晏八郎还是那副阴郁表情，“雁详议，幸会。”称呼的是雁二郎身上兼领的审刑院详议官的官职。 晏八郎面无表情，“无人授意。案件存疑，今日放归家中候审，回家中途意外遇到不平事，晏某路见不平，伸手助力可怜民女，免得被权贵子弟当街强取豪夺了去。” “晏某虽然身上有案件待审，但官职一日未正式罢褫，便一日还是大理寺官身，见不得京城恶事。晏某回家便写弹劾奏本。” 说罢转身边走。 身后议论之声沸沸扬扬，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