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扇子必然不是应家祖传。 他心里转过许多心思,嘴上什么也没说,不疾不徐吃用完整碗,放下瓷匙。 应小满吃得饱足,人便惬意愉快,许多烦恼小事不再放在心上,大度地摆摆手。 ———— 他们回来的动静太大,盛放桃花一路飘进窄巷,邻居不止一户瞧见了七郎。 “应家嫂子,你们家不是立的女户么?跟着你家阿满回来的那位,对对,就是头戴斗笠,拎着包袱进门的高个子后生,难不成是你们家招了入赘的女婿?” 杨家婶子啧啧赞叹,“你家表侄子长得好身段!腰是腰,腿是腿的。老家定亲了没有……” 杨家婶子今天过来倒不是特意打探阴私。她有正事来商量,提着满满一竹篮东西过来的。 报上官府验核无误,顺天府在城外的漏泽园[1]拨了块地,把徐婶子的棺木葬在八尺地里。那是五六天前的事。 杨家婶子死活留下篮子,义母推辞不得,拎着篮子回来,拨了拨里头东西。 “乡邻们把我们家出的份子还回来了。” 阿织懵懵懂懂地一点头。 义母哄她,“过几天咱们搬家,搬家前再去一趟你阿娘的坟头,当面烧给她。” “不声不响带着西屋的满城乱跑,还叫邻居看见,你名声不要了!” 大老远沉甸甸捧回来的花枝抱在手里,枝干兀自带着手心热度,义母登时没了脾气。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留他了。 义母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她撒娇地晃了晃手里盛开的桃花枝。 义母哭笑不得,“一文钱没见着,跟你跑了一趟,帮你摘两支桃花,人就算不错了?从前你爹在时,我就说你这小丫头好骗。” 七郎隔门说,“已经和小满娘子说好,欠账会尽快还清。” 应小满登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泄露出去的名字。 义母便压低了声音,继续数落:“嘴上说道谁不会。” 应小满才不怕,“娘,现在我有两对铁爪了。” 西屋七郎人很不错,愿意报恩,又知晓她的厉害。她不信他会把她给卖了。 义母边缝针线边数落,“你有两对铁爪,他就不能把你卖了?你山里猎来的那头熊还有两对熊掌呢!” 似乎也很有些道理的样子…… 义母叹气,“表亲也得有个称呼。你又拦着我,不让我问他出身名姓。” 正是乌金坠山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映下河湾,照进城南铜锣巷深处的应家,从西边映照入窗,映在修长手指掂着的象牙扇上。 精巧象牙扇在阳光下展开。指腹轻轻一错,熟稔地打开,合拢。 西屋这处只有傍晚时有日光。借着一点金光,屋里的郎君细细地观察扇骨雕工,镂刻印记。 “雁”。 雁姓罕见,说起来,城东倒是有家出名的雁姓大族,兴宁侯雁家。不知和这把扇子有无关系…… 隐约说兴宁侯家出了一桩当街强抢民女的怪事。 兴宁侯府是勋贵出身的外戚。嫡出的雁二郎默认将来要袭爵。雁二郎打小出入宫廷,在官家和太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长大,虽说轻狂浪荡免不了,但总体来说立身还算端正。 雁家那边的说法是,寒家女子自愿卖身入府,价钱没谈拢,先应下又毁约。 难不成这么巧,被雁家二郎强抢的寒家美人竟是…… 雕工 临近搬家,事情桩桩件件多得很。 铜锣巷这边地段不好,但她经常请来家里看诊的李郎中医术不错,开药定价也不高。以后搬去北边,不知道能不能再遇着这么好的郎中。 还有七郎的手。 外敷伤药也得多拿几包。 河道中央又静静停了艘官船。许多佩刀汉子在船上巡视,船舱前方高挂的灯笼依旧显出三个黑色大字:“大理寺”。 从前她不晓得仇家和大理寺的关联时,可以坦然走过这艘双层官船。如今她起了提防心思,眼睛还在看“大理寺”三个亮黄灯笼,身影已经本能地往下一蹲。 今夜没有身穿黑色水靠的“水鬼”在水里捞人,船头立着两个交谈的官员。 看清面孔的同时,应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 再仔细盯看,她又赫然发现那绯袍官员,相貌阴柔,身形文弱,瞧着有点眼熟…… 狗官约了自家兄弟,晏家兄弟俩在官船上嘀咕什么坏事呢! “……衙门里人多眼杂,水上四面不靠,确实好说话些……”说话的是绯袍晏八郎。 晏八郎一怔,迅速躬身长揖几乎到地,风里隐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