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斗笠严严实实挡着脸,蹲地上不起身:“一口价,十贯钱。” 风帽的公子哥儿调笑道,“只可惜,越便宜越可疑。这把雕工精绝的象牙扇——只怕来路不正罢?” “不买就走。少啰啰嗦嗦的。” “你这小娘子好大的脾气,我又没说不买。怎么,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让我瞧瞧这位声音清脆如珠玉、脾气却坏的小娘子,到底是颜如玉,还是母夜叉?”说着竟伸手要揭斗笠。 西屋郎君已经走上前来,把人往身后挡,抬手拦住轻佻动作。 那公子哥儿还在笑,“把年轻小娘子带来鬼市,敢问这位兄台,你来卖扇子的还是卖人的?亦或扇子和人一起卖?扇子的成色大家都见到了,这小娘子的相貌么,还没见着——” 西屋郎君慢悠悠道,“兵部莫侍郎家的三公子,莫赫言,莫三郎,头一趟来鬼市?” 耳边砰一声闷响。 月光下闪烁起冰冷的光。 在周围众人震惊的眼神里,应小满把铁爪套在右手上,试验松紧,比划了两下。确认系好之后,一铁爪挥出去。 莫三郎遮挡头脸的风帽碎成几片破布,随风飘落地上。意图捂风帽的手还抬在半空里,夜色里露出一张震惊发白的脸。 “长得人模狗样的,开口不说人话。”应小满低声咕哝一句,抬高嗓音道,“扇子买不买?不买就走。再敢揭我斗笠,一爪子招呼你脸上。” “他走了。”西屋郎君目送人影疾步走远,回身打量,“好铁爪。你爹爹留下来的遗物?” “我从没跟你说过,你怎么猜到是我爹爹留下的?我娘给你说的?” 应小满心里一酸,顿时红了眼眶,“娘当着我的面从不说。” 应小满诧异地抬头看头顶。 但周围确实不少摊位开始收摊,沿着城墙聚集的买家们陆陆续续散开。 “通常开到五更天不错。但今天例外。”西屋郎君往莫三郎离去的方向一指。 “莫三郎怀恨而去,直奔瓦子城门——十有八九搬官兵去了。我们再不走,等官兵来清缴鬼市么?” “莫三郎怀恨什么?是他先用手揭我的斗笠,我才用铁爪抓破了他的风帽。这点事也叫他怀恨?” 西屋郎君边抖边说,“你高看了京城衙内的气度。莫三郎被叫破身份在先,又被当众下了面子。于他来说,便是颜面无存,奇耻大辱。” 瓦子门城墙南边传来一阵跑动的脚步声。地面微微震动,来得恐怕有上百人。 应小满在黑黢黢的夜色里四下乱撞:“往那边走?” 两人在星辰黯淡的夜色里抱着包袱狂奔。 西屋郎君并不怎么惊讶,“瓦子门进城三百步就有一处望火楼,附近聚集了马、步军司巡捕上百人。每次清缴鬼市都是他们。三四百步距离,当然来得快得很。” 应小满正骂到痛快时,身边气喘吁吁奔近一个人,两人异口同声,“——我呸!” 她精神一振,“鬼市买家?我有精美象牙扇,十贯就卖。” 原来跟她卖货来着。 他急匆匆从斗篷里取出包袱,黑暗里亮芒一闪,露出包袱里的精铁器。 应小满无声地抽一口气,眼睛发亮,拒绝的后半句顿时咽在嘴里。 她当即一扯西屋郎君,三人转入黑魆魆的城西小巷,寻了处有灯笼的院墙边上停下。 卖家当场示范,果然把伸开的五爪挨个掰关节收拢,收成仅手掌大小,小小一个皮套装了便走。 义父说过,铁爪是十八般兵器之一,除了戴在手上攻击,还可以用来攀墙过岩,飞荡树梢,极其坚固耐用。 眼前这对精铁新制的铁爪拴起长绳索,便成一对便携飞爪。岂不是正好用来——报仇。 “卖多少钱。” 她反手摸摸自己的空兜,“我没太多钱。” 应小满轻轻地一吸气。以物易物,那就是不用花钱! 拿无甚用处的扇子换一对精铁好飞爪,极划算的买卖……她张嘴就要应下。 两人走去对面院墙下。一个戴斗笠,一个戴鬼面,凑在一处嘀咕几句,西屋郎君揭开斗笠,和卖家打了个照面。 “这几天您出事的消息都传遍各处了……小的就知道肯定吉人天相……” 胖子不敢再说话,垂头丧气跪着不敢动弹。 应小满举起沉甸甸的牛皮套,“喂,你的货!” “……赃物?” 应小满凑近去看,西屋郎君从牛皮套里倒出一只铁爪,掰开关节: 说话间已经展开一支铁爪,将关节处的小小刻印指给她。“看,大理寺收缴、刑部入库的两处印记。” 好好一把象牙扇,在鬼市换回了赃物,以后被官府追查,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 西屋郎君:“唔……首先,他是刑部的。其次,倒也不必一杆子打翻整船人……” 西屋郎君镇定地收飞爪。“他被我抓了个正着,当然怕我。大理寺和刑部的印记不算秘密,京城许多人都认识。” 精铁飞爪突然成了官府赃物,她捧着牛皮袋犯了难。 这赃物和大理寺有关联,大理寺是仇人的地界,她不想暴露自己。